若是正常的时候,武齐并不会用这种将自己置入险境的方法擒拿对方,但是此时乃是后半夜,夜晚最安静之时,若是发出不必要的声响,怕是会引来附近巡逻的士兵,再加上他这个锦衣卫是假冒的,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成王败寇,既然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陆名安不愧是一个合格的演员,不止演什么像什么,扮演他自己的角色时,更是将江洋大盗的嚣张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过我希望死得明白一点,阁下既然不要宝藏,那针对我陆名安究竟是因为什么?”

武齐依旧用沙哑刺耳的声音回答:“因为我想听你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陆名安感受到自己喉咙上的冰凉,坚定地说道,眼神中也满是坚定。

武齐沉下语气:“我已经说过,你的坦诚让人十分意外,但是我不希望听这种掐头去尾的‘真话’,将你了解的那些隐秘说出来吧。”

“我相信你不会想去‘锦衣卫’的地牢,便是你这种铁打的汉子,在里面过上一遭也全废了,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这人,最是怕麻烦了。”

或许是锦衣卫的声名实在是狼藉,也或许是陆名安心中隐藏的东西被狠狠点了出来,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隐藏下去了,他狰狞笑道:“好一个修罗,胃口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我也不是什么圣贤,可以视钱财如粪土,如果你说了,你还有机会乘着夜色逃出应天府城,若是要想带着秘密陪葬,我也是可以成全的。”武齐第一次当这种恶人,想多体验一番,饶有兴致地道。

“在我心中,很希望你选择后者,因为杀人什么的实在是太让人着迷了,你说是也不是啊,陆,名,安。”他故意一字一顿地念出陆名安的名字,继续在心灵上给他施压。

这种时候,他也分外体会到了“坏人”办事的方便之处,若自己现在是一个侠客,定然不会这般疯魔地拷问,而是选择那种堂堂正正的方式,说一些连自己都不信的吓唬之言,轻轻飘飘,哪有此时说出有力度。

可若是锦衣卫的“十二修罗”之一开口,他就知道对方说想让他死,他就一定会死。

也不怪锦衣卫在江湖中人眼中是那么差劲,风评之差,这种无所不用其极,又有朝廷为他们背书,自然更加肆无忌惮,以至今天这般人憎鬼厌的地步。

陆名安沉吟了一下道:“那日,我的行动是谋划许久的,是以我在得到宝图和金令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潜伏在宝库之中,然后我听到段员外与前朝皇族余孽交谈,他们谋划着要取出宝藏,招兵买马,在这乱世中复辟。”

“那前朝余孽披着黑色长袍,面巾蒙头,看不出容貌年龄,但是应该是一个男人,大概与修罗阁下一般高,不过身材要更加魁梧些。”

“那人的武功极高,我不敢过于接近他们,而全力运转龟息功掩藏气息,这才让我听到了真正的隐秘,但是他们声音压得很低,我所听到的东西也极为有限,只隐隐约约听到‘另有玄机……宝藏东南……应天府城……天神赐福,往生极乐。’这二十个字。”

“宝藏东南,应天府城……天神赐福,往生极乐……”武齐轻声重复了一遍,自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和这个所谓的前朝宝藏有关。

陆名安看了看那张狰狞的修罗鬼面,继续说道:“这个事情是解开宝藏秘密的重要线索,若非性命在你手上,我绝对不会轻易说出,虽然我们并不是一个阵营的,但是我们绝对可以合作,相信锦衣卫也是需要一个在江湖上的帮手,合则两利。”

“修罗阁下,天下没有绝对的敌人,多一个朋友便多一条道路,毕竟我手里也是有些对你们有用的东西不是,我愿意全都贡献出来。”

生死攸关,陆名安也没有再奢望单靠自己寻到宝藏,转而想着依靠一下锦衣卫,没准自己还能分上一杯羹,退一万步讲,分不上也是没什么,能够留下一条性命和这自由之身也已经是极好的了。

“只求修罗阁下能够绕我一命,之外别无所求。”

“宝图和金令现在何处?”武齐询问道。

陆名安沉吟了一下道:“便在那座院子中,我藏在了一个机要之处,没有特定的步骤,便是掘地三尺也是寻找不到。”

“你倒是敢放……既如此,锦衣卫便与你合作一回,明天你就把宝图给放将出去,最好弄得这应天府城人人皆知,尤其是府尹大人,一定要通知到位,最好想办法将宝图的原本交到他的手上。”武齐听着这个剧情的发展,意外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剧情,于是这般吩咐道。

这是自己前世在小说中学到的,与其自己绞尽脑汁地去碰运气,还不如借助那些前朝余孽的力量去解答这个疑惑,或许这样会更有效率。

“阁下莫不是开玩笑?”陆名安被他这样一讲,忽然有些不懂眼前这位修罗的操作,按道理来讲,不应该是要自己人躲起来慢慢研究,闷声发大财吗?

武齐又是出手连点,解开了陆名安身上的几处大穴,而后自顾自在房间的桌子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不是玩笑,那为何要……锦衣卫不应该更喜欢在暗中做事情吗?”陆名安不解,起身在武齐边上坐下,他端起桌上的水壶,猛灌几口,舒缓着压力。

“这等事情越拖越容易被发现,便是如你陆名安这等聪明人物,持有宝图与钥匙这许久,想必也是没少研究吧,可是你研究出了什么东西,没有,什么都没有。”

顿了顿,武齐又继续说道:“你做的这些无用功,还不如你最先偷听到的应天府城四个字有用,你说是也不是。”

陆名安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那依阁下的意思……”

“当然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当宝图在应天府城现世,余下的两枚金令自然会在到这城中来,而且我们也不需要废这些脑筋去钻研,他们自然会带我们去寻找宝藏,届时我们直接抢夺宝藏就好了,何必废那个力气去寻什么金令。”

武齐有些天真地说道。

陆名安闻言只觉得自己不应该费这个力气坐在这里,和这个天真的修罗聊这些东西,真的是拉低自己的水平。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天真?其实不然,当在全城每个角落布控的锦衣卫是你的人,当镇压应天府城的第一高手,九大宗师之一的希扬先生是你的合作伙伴的时候,你便不会如此想了。”武齐淡淡道。

“对了,还有一个非常擅长扮演的江洋大盗,当这些人联合在一起的时候,如果前朝余孽进城,那么他们将会如眼前的火烛般显眼,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无所遁形。”

武齐动了一下面具,露出嘴巴,拿起桌上的那一杯水,轻抿了一口,“欢迎你加入我们,江洋大盗先生。”

“可怕,原来我……从我进到这座府城的那一天开始,我便一直在你们的监视之中。”陆名安心有余悸地问道。

“为什么是进城之后,而不是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呢?”武齐反问道,露出的嘴角上挂着一抹笑意。

咔!

狰狞的修罗鬼面再次恢复原样,一如之前模样,但此时的鬼面在陆名安的面前却是出现了重影,它仿佛在狞笑着,诉说这世间最为恐怖的故事。

接着他又听到了沙哑的嗓音似笑非笑地开口:“希望你不要有别的想法,排斥你所见识到的真实世界,这会让你的演技出现破绽,而这,是对表演最大的侮辱。”

威胁,摆在明面上的威胁。

陆名安忽然有些悟了,原来我一直都是有观众的,他们一直在幕后默默关注着我,我的人生便是一场盛大的戏剧演出……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再去演绎他人呢?

陆名安的脸上忽然浮现狂热的神色,很是激动地道:“我,我才是这一幕大戏的真正主角,我保证,明天一早,全应天府城的人都会见到完整的宝图!而宝图原本,我会亲自交到府尹大人的手上,连同‘朱雀金令’一起。”

“修罗阁下,谢谢您的提点。”

陆名安此时的模样就像是重新找到人生意义的迷途羔羊。

武齐满脸问号,但是他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位名叫‘博尔赫斯’的诗人曾说过的话。

任何命运,无论多么复杂漫长,实际上只反应于一个瞬间,那就是人们彻底醒悟自己究竟是谁的那一刻。

他不清楚陆名安究竟领悟到了什么,但是武齐的直觉告诉他,陆名安好像非常的开心,不是像刚才想要分享宝藏的那种开心。

他此时的眼中充满了光芒,明亮得让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