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喝令人把黄野儿爹的嘴用草叶子塞住。
“领导”替代了黄野儿爹。接下来,就要烧红木房子,
疯女子天天躲在红木房子里,只有晚上才被头散发到河边跑来跑去,哭哭笑笑,白天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和镇上的人来人往。看见黄野儿的爹被绑了时,吓得大叫一声,脸色变得惨白,慌忙捂住双眼,哭起来。
那天晚上她没敢出去,在窗边坐了一夜,河边却吵吵闹周,不断地传来人声。
“羊皮筏子是我自己做的,卖给水罗城入,你管得着吗?“这是公共财产,卖来的钱,都得交公!”
“凭什么要交公?”
“因为你是虎的口的人,难道以前就不缴税上税了吗?”
“屁的税!天高皇帝远,谁管得了!”
“现在是新社会,一切都要讲公平,讲集体主义,”
“反正钱是我的。”
“那以后再不许放筏子!你爹历史上有问题,你也偷渡过黄野儿,不怕去坐牢改造吗?”
“我不怕!惹急了,我用刀子去杀人!”“你敢?”
“咋不敢?你狗日的整治黄野儿爹,去惹水罗城人呀!”算啥本事,胆子大了,
“你一”
“昨,不敢?屁眼大的一点胆子,敢到虎豹口来当霸王,急了,别说公家人,就在天上的神仙也不怕!”
“你说我们怕水罗城人?不!不怕!我们准备造机器船,清好了,就开到水罗城去彻底摧毁封建迷信的堡垒,现在我要去烧红木房子!”
‘领导’,不要太急躁,明天去烧吧!叫全镇人看,也算是反对封建迷信思想的现场教育!”
疯女子瑟缩到天亮,还不见有人送饭来,口又干渴得很,便到河边去用手舀了水喝。另一边,一些男人女人正往羊皮筱子上装货物。
大船开过来了,上面坐满了人,“领导”拿着一个铁喇叭,喊:“大家注意了!我们马上要进行反对封建迷信思想的现场教育,请大家提高警惕,不要让资本家的苗儿在这里播流毒!”
船到岸,人下了船,跟着“领导”围过来。水罗城人的羊皮筏子也开始漂流了。
疯女子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仿佛记起了什么,大声怪叫着向后退去,退到河边,退进水里,水越来越深,最后没了顶,再不见出来。
不久,水罗城人的羊皮筏子也漂过去了。“领导”冲河水中羊皮筏子上的人喊:“打倒封建迷信!”
却没人跟着喊。“领导”便回头说:“走!烧红木房子去!
人群闪开一条道,“领导”用柴油浇到红木房子上,然后放一把火,烧着了。火势越来越大,在红色的朝阳中显得更红,更旺。
红木房了烧了,虎豹口人的心里也一阵空落。
大家担心“领导”惹的祸会殃及虎豹口,但时间过去了很长,并没有灾难要降临的征兆。
“这人有煞气!命硬,能降得往水罗城人!”虎豹口的人闲话时,都这样说“领导”。蚩雪来到虎豹口,晚上“领导”就知晓了,但他在物色一个“右派”,心思忙着,并没在意。虎豹口这地方,人都怪得很:让喝酒,抱起酒坛子喝;让去死,眉头也不皱一下,但对另外一些风一样轻的东西却怕得要命。他们敬畏读书人,而整个虎豹口却找不出一个识文断字的大人,当“右派”最起码的条件都不具备,更别说什么言论了。但这个曾经有土匪、刀客活动,有妓女红火过的地方,抓不出来一个典型实在没法交差。所以“领导”想从学校里找,而学校里的老师也还是他从省城带来的,有用处呢。最后,“领导”就想出了一个办法:让老师尽快给一个“准右派”教文化课,然后送到上面去。
于是,就到学校里去找那个叫南浦的年轻老师。
学校其实是座破庙,庙里的神像拆掉,房子修葺一下,用土和泥墁些课桌,算是教室。课都由南浦来上。“领导”到学校时,里面空****,回头看见河边人照照攘攘的,就想起了蚩雪,这才往河边去。
同顿亚吵过一仗后,“领导”想:同这没文化的粗野人较什么劲?由着他去,我的前途最重要!所以,以后对顿业倒很客气,连他唱歌“领导”也假装听不见,但歌却真真切切地往耳朵里钻,往心上钻,痒痒的,在办公室的干床板上翻来覆本睡不着。有时候,顿亚不唱时,他心里倒空得很,睡不踏定。
“领导”到河边,人群分成两半,中间闪开一条路来:领导过去后,后面又围成人墙。
离顿亚两竹竿远的地方,“领导”站住了。
“顿亚!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怎么能同陌生女人同居呢?'’
顿亚说:“谁同居了?我在河滩上坐了一夜。”
“领导”看他健壮的身体上,肉快要绽开,笑一笑,没说话。
人群里却有人喊:“‘领导’,里面有人呢!是水罗城的,刚才还听见了咳嗽声,要赶走这个巫婆!‘领导’,你是公家人,什么都不怕的!”
“我的三女儿生下来就是哑巴,肯定是水罗城人‘施拐’了!”
‘领导’只把黄野儿的爹往班房送,咋不抓水罗城人?”“昨日我看见了的,这女子年轻,还没开过怀,肯定是来红木房子的,败坏虎豹口的名声,给我们招灾引祸!”
“让顿亚让开,不然就用火烧木棚子!”
“顿亚你是水罗城人吗?那般护着她,你是吃虎豹口人的腊肉和酒长大的。”
“你爹就是水罗城人害死的呢,不然,那般硬朗的身体,还活不到七十、八十?”
“出来,顿亚!站到这边来,你是我们虎豹口的人!”“再不动就放火。快放火呀,‘领导’!”
有“领导”在,人们的胆子都大了,仿佛个个都成了好汉,
此刻,要把里边的女子揪出来扔进河里,都是同撒尿一样轻松简单的事。
但“领导”却沉默,心里在盘算:把这女子送到上面去交差,肯定不过关!送回水罗城,谁去那地方?要去,须人多,机船还没造呢,吃不准被那些妖人给谋算掉。捆起来投进河里喂鱼,......先关押着再说。
于是,“领导”转过身,朝人群里说:“大家不要激动!反对封建迷信,我们一定要坚持到底!常言说,擒贼要擒王,我们要审问她,是谁派她来的?来千什么?水罗城究竟是个住人的城还是住妖怪的山洞?在那里他们搞些什么反动活动,然后看好路线,待机船造好,我们就开到水罗城去,捣毁他们的老窝,虎豹口人就不再担心中妖法了。好不好!”
一席话使人群里沸腾起来。
“大家先回去。这里的事,我来处理!”人群散开,慢慢地回去了。
顿亚回过头朝棚子里说:“大眼睛!人走了。”
里面没有回声。顿亚仔细看,蚩雪虽端坐,但是眼睛紧闭着。
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