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昏昏沉沉, 飘飘然的,却觉得很暖和,有点热, 谢期想擦擦头上的汗。
她居然还能动?居然还有意识?不然怎么会感觉热呢?
下意识就想抬手, 居然真的动了?
谢期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红色的纱帐, 大红的颜色如血一般的颜色, 渗人的很,她身上居然还有被子,难道她没死?
谢期跳起来下了床, 这床好大,是一张金丝楠的雕花拔步床, 像个封闭的阁子似的,上头缀满大红的幔帐, 层层叠叠,根本透不过气来。
而屋子里也像是新婚的房间, 内室外是厅堂隔间,八仙桌上放置着合衾酒,葫芦样的酒杯,还有各色瓜果,嗅了嗅, 是新鲜的。
屏风外的厅堂上, 也是办喜事的装扮,入眼一片红艳艳的。
她照着铜镜, 里面并没有出现她的脸, 吓得谢期差点打翻铜镜,再看自己, 身上并没有穿着喜服,倒是一旁的托盘上,不仅放着喜服还有凤冠。
镜子照不出自己的模样,怎么都很诡异,难道她现在变成了鬼?不知误入谁的婚礼现场了?
房间不是封闭的,这让她松了一口气,推开门,外头竟然是个院子,院落各处点着灯笼,抬头一看,头顶一片漆黑。
看着看着,谢期便发觉了诡异之处。
这院落看着像是夜晚模样,天上黑漆漆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这不是普通的夜,便是没有月亮是阴天,晚间也不该没有一丝光亮,若是没这些灯笼烛火,简直就黑咕隆咚的两眼一抹黑。
谢期的心提了起来。
她莫不是死后入了酆都鬼城?那阎罗呢,押送她的头牛马面呢?她两辈子都没做什么恶事,得放她去投胎啊!
顺着墙根转悠了一圈,居然没有大门。
她这果然是死了吧,这个院子,其实就是她的棺材,或者陵寝?
好歹她也是皇后,就算萧直小心眼,不允她与萧琰合葬,她也能单独占个坟吧,难道萧直恨她恨到,连一副棺材板都不给,给她丢乱葬岗,看着她这棺材,有山有水有池塘小桥的样子,也不像。
死都死了,她也不后悔,为什么还有意识啊,这就是当鬼的感觉?
她虽然恨萧直恨的牙痒痒,可这一回死,她没受什么痛苦,那毒药喝了就让她睡过去了,在睡梦中死去,总比肠穿肚烂要好的多。
她还不死心,顺着假山爬到墙上,根本翻阅不了墙头,顶上是一层硬壳,像砖一样坚硬无比。
谢期确定了,这就是她的陵寝。
漫无目的,眉头苍蝇似的乱窜,在桥上却发现一个人影,身穿曛色大袖婚服,头上的冠却绝非任何一个世家公子所戴的冠,倒是很像死人。
谢期欲哭无泪,急忙过去拽他袖子:“这位鬼兄,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啊,我被困在这里,没有门,根本就出不去。”
那人转过头来,脸色惨白,双眸黑洞洞的,犹如鬼魅。
谢期吓了一跳:“萧……萧直?怎么是你?”
“你搞得什么鬼,快些放我出去!”
萧直不言不语,任由她拉他的手,入手处冰冰凉凉,体温宛如死人,谢期骇了一跳,此时一股阴风吹过,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萧直,你别装神弄鬼,我不是死了吗,被你毒死了,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面前这个萧直也开了口:“我也死了,阿鸢去了我怎能独活,我的阿鸢一个人在地府,一定孤单极了,黄泉碧落,我总要陪着我的阿鸢。”
“你,你,你说你也死了,那,那这里。”
萧直说话阴恻恻,宛如游魂鬼魅,谢期倒退几步,说话都带了颤音:“这……这……”
“阿鸢不必怕,这里乃是我们陵寝,就算生不同衾死同穴,到了阴间我们也成了亲,你开心吗?”
她开心个大头鬼啊,晕晕乎乎本就脑子不清醒的她,下意识想要逃跑。
不知从何处出现一队仕女,飘飘然而至,俱都是面色惨白,脸颊两团胭脂涂上的红晕,庭院中分明无风,她们的裙带却飘**着,跟纸扎的人一般。
“王妃,请您更衣。”
王妃?说的是谁,萧直的王妃不是谢溯?
为什么要叫她王妃,这些是不是都是鬼?
她吓得不敢动,任由这些仕女给她披上喜服,戴上凤冠,搀着她进了喜堂。
喜堂也是阴风阵阵,谢期几乎要吓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谢期害怕极了,迷迷糊糊的任由这些仕女压着她跪下跟萧直一起拜。
等等,高堂?
谢期恍恍惚惚抬起头来,居然看到两张她爹娘的画像,还有萧家牌位。
等等!谢期的眼神逐渐犀利了起来
“夫妻对拜。”
仕女们按着她与萧直互拜,没能按动,正面面相觑时,谢期豁然站起身,掀起头上的凤冠,便往地上一砸。
萧直阴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个狗男人,一会他就笑不出来了,既然大家都死了,都是鬼,谁怕谁啊!
那些仕女飘忽着想要来捉她,谢期一把拿起桌案上的香烛果盘,砸向这些仕女:“不是鬼吗?来呀,表演个穿墙给我看看!”
一个苹果砸到女人的腿上,顿时惊呼一声就摔在地上。
萧直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几分,是欣慰包容的笑。
谢期咬牙切齿,拽住他的衣领:“萧直,你什么意思,跟我装神弄鬼呢?不是想死吗,还跟我一起死,死了我也摆脱不了你?”
她气急了,死也不让她死,最后还落在萧直的手里,他都已经赢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重活一回,筹谋了这么多,却连萧琰都没站在她这边,对萧琰那两年多的感情,就像是错付了。
委屈和难受,一起涌上心头,谢期却浑身都没了力气一样,怔怔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萧直慌了,看到她砸东西还觉得她精神不错,还能笑,现在却彻底笑不出来。
“阿鸢,别哭,别哭,你一哭我就浑身难受。”
他伸出手,想用手擦拭,可她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他的大掌之上,明明只是温热,却灼的他微微颤抖。
他该拿她怎么办呢,她一哭,他就想杀人。
萧直长长一叹,将她搂到怀中,失败的颓然,一切都无法挽回无法逆转,重复命运的挫败,让谢期根本无法动弹,也没力气去拒绝他。
“你别哭了,是我不对,我只是……”
他露出酸涩的笑,那表情中有太多的无奈:“我只是想跟你有个婚礼。”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个正式的拜堂成亲,一直是他的遗憾,他虽娶了谢氏女,那成婚那日,轿子里坐的,根本就没有人。
“不是要杀了我吗?为什么不让我死?”
谢期忽然抬起眼睛看他,她的泪水,让他也觉得疼。
“我怎么可能杀你,阿鸢,就算是你记忆中,我最忌惮谢家的时候,我也,从没想过要杀你的。”
“你现在跟杀了我又有什么区别,现在,你想要的皇位也得到了,就不能放过我吗?”
萧直扯了扯嘴,完全笑不出,也安慰不到她,更无法说出,他只是,想要她活着。
就算她跟别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更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只有跟他萧直在一起。
“阿鸢,你若是不高兴,打我几下出出气,像你昨日那样,在凰栖宫,你咬我,打骂我,都可以,随你高兴。”
他甚至拿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完全不管这些宫婢暗卫古怪的神情。
“你先放开我……”
萧直急忙放开自己的手臂,谁知谢期下一刻就往墙角撞过去,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她想要报复他!
用自己的死亡去惩罚男人,是最愚蠢的做法。
可现在的谢期,被逼入绝境,如果求死能让萧直毫不犹豫的放过她,她愿意这么做,她不怕死。
萧直欲言又止,为了怕她再用死威胁他,谢期双手被捆住,低垂着眼眸,不想看他。
怕绳子磨到她的手,萧直特意叫人换了粗麻绳,用的柔软绸布。
外头的天亮了,四处点着的灯笼熄了下来,谢期这才发现,这混蛋是在棚子上罩了好几层黑布,怪不得一点亮光也瞧不见。
这样亮堂堂的,谢期打量着周围,才发觉,这里应该是符阳王府。
“你乖乖的,吃些东西。”萧直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在触及她古井无波眼神时,心中一涩。
他作孽太多,她不原谅也是理所应当。
“你现在身子虚弱,要补补的,不吃东西怎么行呢,等我办完了事,再回来跟你说话,好吗?”
萧直的眼神有些疲惫。
谢期不看他:“放我走。”
萧直不置可否,不能摸她的脸,她现在的样子,宛如炸毛的母虎,只要他伸手随时都会被咬一口。
“还想咬我吗?”
他摘下袖子,露出上一次在乾元殿外,她狠狠咬出的伤口。
至今都没愈合,两排整齐的牙印,看得出牙口很好,有的地方咬的太深,还缓缓渗出一点血迹。
谢期恨毒了他,觉得是他的原因,萧琰才不见她,自然不可能留情。
“你不让我碰你,也好,我心里头难受的很,怕碰了你就抑制不住,伤了你。”
他摸摸手腕上那个伤口,丝毫不觉得疼,动作极温柔缱绻:“这是你给我留的记号,等我们下辈子,就靠着这个记号来认出我。”
奇怪,明明外头春风和煦,她却冷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萧直的笑容,虽温柔,却好似披着一层假面具,下面隐藏着粘稠的、黑暗的,不可说的……
打住,不要去想,谢期觉得好渗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