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

萧琰越笑脸色就越难看, 雍王想要谋反,这心思不是一天两天,若他撂挑子不干, 光凭谢觞, 双拳难敌四手。

“你什么时候对皇后起的心思?”

萧直额头直跳, 却还是没能忍住:“我跟阿鸢认识在前。”

他们上辈子就认识了, 还是夫妻, 还有两个孩子,若说后来者的,分明是萧琰。

“皇叔问我什么时候对阿鸢起的心思, 难道不该我问问皇叔,什么时候对阿鸢起的心思?我上谢府提亲的事, 难道皇叔不知晓?明知道阿鸢爱我,皇叔却非要强行娶她, 丝毫不顾忌我的心情。”

“阿鸢她……她分明该是我的妻子,您知道她是斗气, 才会说出想嫁您的话,可为了自己的私心,您明知道自己身体如何,却还强行占了她!”

萧琰并不觉得自己有过错,他唯一的过错, 便是没能多陪陪她, 活的太短不能给她一个平稳的朝局,一个安定的盛世。

现在却要放任她自己面对这些豺狼虎豹了。

“在爱情中, 难道还有先来后到?是非对错?阿鸢爱的, 是我萧琰,阿直, 你嫉妒了吗?”

萧直了解,自己这位皇叔远不如表现出的那么风光霁月,若没手段,怎么将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到现在井然有序,有模有样。

他的确没想到,皇叔居然真的能对他说出这些话,还如此洋洋自得。

嫉妒已经啃坏了萧琰的心,他恨,怨,为什么萧直萧瑾就能好好地活着,为什么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争气?

他的阿鸢刚十八岁,就要被他连累的做了寡妇。

他好爱她啊,爱的深入骨髓,如同一身,真是舍不得她,可她如此年轻,还有大好年华,难道也效仿父皇,将她带走,让她殉葬,叫她恨他?

思及此,他已经不能呼吸。

活着就要面对纷乱的朝局,还有一心对她觊觎的皇侄子。

萧琰不愿看她年轻守寡,更不愿看到她吃苦,若她能再嫁,生活和美,子孙绵绵,他是愿意的。

只是,他到底不是圣人,在明知一切已经无可更改,背后更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可萧直是胜利者,他是失败者。

还不能让他说一说,炫耀一番,他疼,萧直也别想好过。

萧直的脸色果然变了。

萧琰杀人诛心,直指他最脆弱的地方,用刀□□。

“无论如何,她以后会是我的,已经足够。”

萧琰沉默了下来,他们两个在这里互相伤害,可一个要死了,一个求而不得,谢期可能会恨他一辈子,哪里有胜利者?

“雍王有异动,你没选雍王家的为嗣子,他很怨您,也许就等你身子不好那几天,选择发难,阿鸢虽然听政,这些年因顾忌名声,并不随意发表政见,区区两年,朝臣不会服她。”

“我是有些奇怪,清流世家为你所用也就罢了,你是如何说服谢家的?”

萧直抿唇:“因为你和阿鸢没有亲生子,但凡你们有亲生皇子,谢觞也不会选择我。”

萧琰轻叹:“原来如此。”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历来嗣子嗣母没几对有好下场,旁的嗣子还能算是丈夫的亲生子,他们这种过继的,谢觞不放心,很正常。

这孩子,跟谢家,没血缘关系啊。

皇叔安心的去吧,我会好好照顾阿鸢。

对于情敌,萧直从来都是打压到地里,公孙遗的名声臭了,此生不能入仕,明如槐与他那表姐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世家都知道他未娶妻先纳妾的事,若是没功名官职,这辈子都娶不上高门贵女了。

萧琰也是他情敌,他本该窃喜,这杀人诛心的话却完全说不出口。

“皇叔……”

萧琰靠在身后的靠枕上,双目无神:“我从不后悔培养你,也不后悔娶阿鸢。”

“但是阿直,你会对阿鸢好吗?像我一样爱她宠她,此生都没有别的女子。”

“我会的。”

“她脾气大,若伤了你,骂了你,你能不生气,依然爱她吗?”

“……我,可以。”

萧琰虚幻的笑笑,不说话。

“过几日,便把我移驾九渊山吧,那里距离皇陵也很近,我若去了安葬也方便。”

“是。”

萧琰哈哈笑了两声。

萧直觉得难受极了:“您就此不见阿鸢了吗,把她独自放在宫里,您就……”

就不想她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念着我?你我虽是亲人,却也是情敌。”

的确是情敌,可无论哪辈子,皇叔都是他的领路人,纵然抢了阿鸢,他只怨恨自己没本事,却仍尊敬皇叔。

“你瞧我的样子。”

萧琰伸出手,细骨嶙峋,瘦的只剩一张皮挂在骨头上:“人之临死,哪还会美貌,我到了临死,会不会丑的像一具骷髅,便别见了……”

幼年时,他抛下仆从偷跑出去,她为他摘木鸟,伤了脑袋,就此将他忘了。

多年后再见,她不会知道,自己是挑了多久的衣裳,才敢去见她。

她站在水塘中,波光粼粼的水面,将她映的像是一朵娇生生的水莲,她初见他时,是不是也觉得他生的好看,绣纹的白衣裳,垂下的青色发辫,像画里的神仙公子一样。

他看见了,她那时在偷偷瞧他。

虽然他比不上裴境生的好,可他也很英俊啊,大家都说他生的像他亲娘裕太后,长了一张江南水乡般的脸。

这辈子,他怎能让阿鸢,一想起她,就会想起他的神形枯槁,满脸病容?

萧琰闭上了眼。

他还有一封密信,终究能交到阿鸢手上,他的好皇侄啊,继承了他的皇位,还要娶他的阿鸢,就让他小小的报复他一下吧。

他身在情中,却堪不破情爱,殊不知流沙攥的越紧漏下的便越快,想要得到什么反而是得不到的。

他萧琰对阿鸢越好,便越会被她铭记一生,阿鸢便越是不能爱上萧直,傻皇侄,便让他慢慢去明白吧。

萧直欲言又止,终究一声长叹:“陛下移驾九渊山!”

谢期醒了,是在凰栖宫,太医来给她诊脉,说她没什么事,就是思虑过重,情绪激**,导致昏了过去,吃一些安神的药便好。

谢期想要出宫,却被门口的金吾卫阻拦。

“你们要谋反吗,居然敢阻拦本宫?”

然而侍卫们却面无表情,也没伤到她,将她阻拦了回来。

流霞将暴怒的谢期拉回宫内:“娘娘,您别跟他们生气了,这当口,咱们能保护自己已经是万幸,整个建章宫都被符阳王围住。”

什么?谢期呆住,一把拽住流霞的袖子:“阿续呢,阿续怎么样了?”

“小殿下没事。”星儿打开后面的帘子,那孩子睡得正香甜。

谢期松了一口气,面色一肃:“萧直犯上作乱,想要谋反不成?我爹爹呢,韩越呢?便是陛下去了,阿续乃是我与陛下嗣子,理应由阿续继承皇位!”

“娘娘小声些,现在宫里都换成了符阳王的人了,小心隔墙有耳。”

到了此时,谢期反而冷静了下来。

“陛下说要去九渊山,不想再见我,也许这也是萧直的诡计,我们别自乱阵脚,现在最关键的,是把消息传出去,让我爹爹,还有韩越,带兵勤王。”

谢期来回踱步:“我爹爹倒在西京之中,韩越换防,去了宁州府,来回快马加鞭也要一天一夜,必须现在就去,及早把西京的局势控制起来。”

“娘娘,您忘了,就算勤王,小殿下虽养在您身边,可陛下也没改玉牒没昭告天下说这孩子是您和陛下的嗣子,扶持小殿下,难免会有阻力。”

谢期咬着嘴唇,的确他们刚定好人选,但因萧续今年还不满一岁,他们只是想再等等看,等孩子再大些,过了早夭期再下旨。

谁能想到,萧琰的病来的这么急汹汹,萧直的动作这么快,就掌握了内宫?

“娘娘,传消息,可以让小匣子去,咱们凰栖宫的湖是通着外头的水道的,可是潜出去。”

凰栖宫的内侍急匆匆的赶过来,呈上一个小小的铜筒:“娘娘,有密报!”

谢期接过,开了蜡封,倒出那药丸,展开里头的纸条,顿时一惊。

她的脸色变了,身子晃了晃,流霞急忙扶住她:“娘娘,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是,您脸色变得这么不好?”

谢期恨恨,攥紧了那纸条:“雍王,雍王兵变,意图谋反弑君!”

“他还联合了漠北蛮人,他居然敢联合漠北蛮人,这是叛国,我爹被临时调往北宁府坐镇,统领全局,韩越的天骥军离得最近,此刻正阻杀雍王叛军。”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现在该怎么办。

“娘娘……这调令……”

若是不让韩越回援,她们就会被困在凰栖宫,失了先机会沦为俎上鱼肉,到时候便是萧直想怎样处置她们,就怎样处置她们。

可若让韩越回援,雍王会一路进西京,也是无解之局,他收拾了西京便会与蛮人形成合围,她爹就惨了。

“爹爹,不能撤。”

“韩越,也不能撤。”

她从锦盒中掏出一个扳指,交给小匣子:“将此物与密信,通过密道传给韩越,告诉他,全力阻击雍王一党,绞杀叛国国贼!”

他见了此物,便会明白她的决心。

此刻,外头钟声想起,谢期面色一变,泪水流下。

“娘娘……陛下他……韩将军不回援,咱们,咱们会不会……”

大家都知道,国丧才会敲钟,而这个时候,谁会死?

宫外响起脚步声,谢期顾不得伤心难过,抽出架子上自己的佩剑:“小匣子,你去报信,凰栖宫的人听着,不论宫女太监,还是暗卫,保护好小殿下,随本宫诛杀叛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