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这一天, 在梁朝是朱明节,梁国闺阁之中的夫人和女子会编制夏篓,并插上鲜花, 亲自煎煮凉茶和避暑汤, 有些大户人家甚至会给穷人布施避暑汤剂, 所以朱明节也称为送暑节。

最早的时候, 早到汉朝, 朱明节是在立夏那日的迎夏节,不过时过境迁到了梁朝,却变成了送夏节。

陛下正是夏至这日身子大好的, 高兴之余便下旨要祭天,亲自主持朱明送夏, 允西京晚上可以开灯会,叫百姓也跟着沾沾喜气。

无论是内宫还是前朝, 都大惊失色,规劝陛下莫要身子刚刚好转一些就劳累过度, 然而陛下上了岁数,经过一场大病,变得异常固执,甚至申饬了一个御史,一个侍郎, 非要亲自祭祀。

朝臣违逆不过, 只能由着他。

但对于百姓来说,这却是花朝节后不可多得的庆典, 尤其是那些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姑娘, 也能趁着庆典出来游玩透口气。

秦敷自然不拘束家里女孩儿,谢期在家里是坐不住的, 可能是因为前世被困在深宫中十年,如今可算得到了自由,有热闹她是不能错过的。

而秦敷最主要的目的只让柏英也能出去玩一玩,叮嘱谢朝带着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安排了丫鬟和家丁,一行人便出了府,在街上吃了柴火小馄饨,对了诗句投了壶,谢朝还在一个摊子上射箭射到头彩,给柏英赢来了一只流彩璎珞,给谢期羡慕坏了。

谢朝可是个端水大师,生怕妹妹觉得他这个哥哥偏心,摸摸她的头,让她看中了什么,他给她赢回来。

“哥哥就不用管我啦,我喜欢什么会自己买自己赢的,哥哥只要照顾好表姐就行了。”

她的挤眉弄眼,让柏英羞红了脸。

“别逗英娘了,她面嫩。”

“嘿嘿,表姐面嫩,哥哥脸皮就厚。”

谢朝好气又好笑,捏着她的脸,差点把她脸颊都捏红了:“我叫了画舫,咱们可以去游湖,今日雁平湖上有好多水灯,美得很。”

带着几人到了湖边,小厮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画舫过来,谢家的丫鬟小厮便替换了船上服侍的侍女们,只除了划船的艄公。

船内早就布置好一桌酒菜,还有几个年轻的乐师拿着乐器吹拉弹唱。

柏英看得有些呆:“怎么这么兴师动众,这得花多少银子。”

谢朝笑了笑:“你难得出来玩,破费些也没什么,花的不是公中的钱,是我自己挣得。”

柏英垂下头,这一回连耳朵都红了。

谢期一看这场景,了然的眨眨眼,拉着还满面懵懂的谢朗出了画舫内室,到船头游玩,把空间留给这一对小情侣。

叫下人把饭菜摆在船头,小小的桌案上,摆着流云做的冰饮子,一些她亲手做的糕点和小食,还温了一些酒。

波光粼粼的湖面因为夜晚水上的万千水灯,变得灯火通明,而租船来玩的也并不止他们一家。

“前面可是谢家的船吗?”

几艘画舫游来,船上一位公子在对着谢期挥手,远远地见了,谢期认出,那是在天骥军大营认识的韩越。

她有心亲近,更想套话,于是表现得非常亲切,还对韩越挥手。

船离的近了,她才看到,少年脸上浮上一层薄薄红晕。

“韩越是你啊,你们也来游湖?晚上用饭了吗?要是没用,来我们船上吃点,有好多好吃的。”

她笑眯眯的,韩越越发羞赧,却好似下定了决心似的,对着身边的小厮耳语了一句,一个越步就跳上来他们这艘船。

“喝点酒吗?这是我家流云酿的梅花酒,在梅树下埋了两年多,尝尝?”

韩越虽然脸上羞涩,动作却没拒绝,撩开下袍坐到一边,却低着头不敢看谢期。

前世她都是有夫君的人了,对付这种纯情少年郎,还不是手到擒来,她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酒。

灯火下,她的侧脸比平日更加惊心动魄,韩越长呼一口气,一口闷下杯中的酒,抬起头望着她。

“谢姑娘,今日唐突你,我……我本不该这么贸然上姑娘的画舫,可是,可是有些话若不问出来,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咬咬嘴唇,终于坚定下来:“谢姑娘,你是不是要嫁给公孙遗了?”

嫁给公孙遗?

谢期还想故意对他示好,谁能想到他问的是这个。

当即皱着眉头:“你听谁说的,我要嫁给公孙遗?”

“诶,不是吗,我是偶然听母亲所说,是公孙夫人亲自说的,她与谢夫人,就是伯母,已经口头定下了婚事。”

“哈?口头订婚?我娘还答应了?”

“是啊,公孙夫人还跟我母亲说,谢姑娘……谢姑娘与公孙遗两小无猜,一颗心早就在他身上这辈子不嫁公孙遗也嫁不了旁人了。”

谢期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连还是小孩的谢朗都气的义愤填膺。

“我姐姐什么时候答应嫁给公孙遗,他做什么美梦呢,没被我姐姐修理够吗?在外面败坏我姐姐的名声,我看他是想死!”

“小爷现在就去找到公孙遗,斩了他的**,叫他造我姐姐的谣!”

谢朗急吼吼的想回去拿剑,现在就去找公孙遗清算。

谢期沉着脸,将他拉住。

“韩越,既然连你都知道此事,想必满西京都应该知道了吧。”

韩越摇摇头:“我是偶然听我母亲说的此事,她与公孙夫人原本有些交情,相比别的世家夫人,走动的算近,公孙夫人也只是一时得意,炫耀了此事,除了我母亲,应该没有旁人了吧。”

父亲续娶的那位继母,是用遗憾的语气跟弟弟说的,遗憾弟弟如今年幼,只有八岁,娶不得谢家那位天之娇女,要被公孙遗那个纨绔捡了便宜。

这种消息来源,实在不好意思跟她说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韩家夫人都知道了,西京都知道也是早晚的事。此事我会禀告我爹娘,让他们跟公孙家对峙去,公孙夫人造谣我的名声,此事定然不能善了的。”

“所以,姑娘没有想要嫁给公孙遗?”

韩越的眼睛亮极了,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从刚才的蔫巴巴变成现在有精神,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当然……”

谢期点头,正要说话,忽然船剧烈摇晃,另一艘画舫居然撞上了他们的船。

谢期还好,谢朗年幼身子轻,险些掉进水里,要不是韩越眼疾手快,抱住了谢朗。

“什么人家的画舫,就这么直接撞上来,没长眼睛吗?”

那船头有个身形狼狈的姑娘,船夫一直在说不好意思,想要调转船头,画舫后跑出一个魁梧男子,一把拽住那姑娘的头发,骂骂咧咧的将人往后拽。

此时另外几艘画舫也往这边靠,船上的人几乎都看到这一撞船一幕。

“住手!你别这么抓着她,没看到她要被你勒死了吗?”

大汉满口骂骂咧咧,根本不在乎谢期的阻止。

谢期是看不得女孩子被人如此虐待,当即一个越身,跳到那艘船上,随手抄起船桨打在他大汉手腕上。

“说了你给本姑娘放开她啊!”

船桨很重,谢期只是抬起这么一下就差点闪了腰,而大汉也没讨到好处,嘶了一声,粗声粗气喊道:“你是哪家的小娘皮,这么没规矩?”

“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谢家阿期,怎么你想寻仇?本小姐恭候大驾。”

那大汉哼了一声,却明显气势弱了几分:“谢家小姐,哪怕是您,也断没有让别人管教自家下人的道理,这是我们家的奴,做了错事,就该罚。”

谢期将那丫鬟挡在身后:“便是你家私奴,有错该罚,也不过打发出去,或卖出去,你这样对她,她差点就要被勒死了,你们家是西京哪家的人,这样要奴仆性命,就是正经人家干的事?”

“谢小姐,谢小姐,求您救救我,我家主子不是公孙遗,是……我看到了……”

“你这贱婢,快快闭嘴。”

大汉伸手就想拨拉开谢期,强行拉那姑娘出来。

他就没想着留情!

一声惨叫过后,大汉委顿在地,韩越捏住了他的手腕,不愧是武举出身的进士,巧劲儿用的很好,野路子出身的家丁,怎么可能打得过。

“公孙遗?这是他的船?好,好,好,我倒是要问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来游船还想要杀人不成?”

谢期根本就不怕,正好她娘传谣言的事,她也要一并算账。

当即就想掀开画舫的幔帘,里面传出一声惊叫。

谢期与韩越对视一眼,更停不下动作,直接进去,两人惊呆在当地。

画舫里头一片狼藉,吃的残羹剩酒,也能看出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屏风斜歪着倒在一边,后面便是一张大床,而凌乱的**,公孙遗与一女子大被同眠,睡得正香。

谢期皱着眉头,看到眼前污秽一幕,转身就想走。

谢朝因怕妹妹吃亏,也纠结了人手跳到这艘画舫之上,还有其他画舫的公子小姐,有谢朝的同僚和好友,纷纷围了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人挨着人涌进来,大家就都看到眼前场景,顿时面面相觑。

而公孙遗也不知是酒醒了还是被吵醒了,睁开双眼就看到身边女人,顿时惊叫出声:“你是谁啊,怎么在我**。”

而人群中也有个姑娘捂嘴惊呼:“那不是王家三小姐吗?怎么在这里,还跟公孙公子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