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国公府大小姐,谢期的生活可谓是众星捧月,比起别人家的主君妾室好多个, 庶出子女一大堆。

爹爹谢觞只有阿娘一个女人, 家中兄妹姐弟三人都是同母生, 且因为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 她过得日子比别家的小娘子, 都幸福太多了。

然而今年只有八岁的谢期,却有个烦恼。

她有一个小竹马,叫萧直, 是太子家的长子,在她很小的时候, 大概只有两三岁,阿娘抱着她入宫给太子妃请安。

她生的好, 白白胖胖像年画上的福娃娃,而且不认生, 见了谁便跟谁笑。

东宫当时也只有一个孩子,便是萧直。

太子妃让萧直抱她,一大一小两个娃娃在一处,看得大人们着实可乐。

可那时她只有两岁,还裹着尿布呢, 不过一会儿, 就尿在了这位皇长孙身上,只有五岁的皇长孙僵住了, 手足无措, 可怜兮兮。

大人们看得可乐,太子妃和太子侧妃更是哈哈哈, 只在那里看皇长孙的笑话。

还是秦敷看不过眼,把谢期接过,才能叫松了一口气的皇长孙被嬷嬷领着去换衣裳。

太子妃觉得,这真真是有缘分,谢期生的实在玉雪可爱,东宫女眷都很喜欢她,太子妃便当即问秦敷,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

秦敷有点犹豫,孩子年纪还小呢,若是长大两人感情不和,岂不是误了两个孩子的终身。

太子妃是个性子极温和,又很长袖善舞的人,当即便说,看两个孩子意愿,若是将来两个孩子不愿成亲,她便收谢期做义女。

太子妃娓娓道来,这样能进能退,给了谢家选择,又没有以权压人,实在叫秦敷无法拒绝。

就这样,两岁的谢期就多了个未婚夫君,一个陪着她长大的青梅竹马。

萧直比她大三岁,今年十一了,与她还是一团孩子气相比,他已经有了些许少年模样,生的星眸剑目,鼻梁高挺,眼尾微微上挑时,很有几分风流意思,现在便能见到以后到底有多英俊,是个能让小娘子伤心的样子。

但谢期烦恼的不是这些。

在家里,她是个小霸王,哥哥让着他,弟弟也让着她,爹爹想管教她的时候都会被阿娘呵斥。

她这么个倍受宠爱的娇气女孩儿,却要受萧直管制,明明只比她大三岁,为什么像她爹爹一样管教着她啊。

分明,连她真正的爹爹都没有这样。

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萧直就是个大坏蛋。

谢期坐在树干上,拔着树上的叶子,无聊的揪下一朵花出气。

“谢家妹妹怎么坐在树上?快下来吧,好危险的。”

谢期从树枝里探出头,下头的少年有一张温和到有些懦弱的脸,是明如槐啊,谢期有点兴致缺缺,不过还是给了点面子,对他点点头。

明如槐客居在自己家,爹爹和阿娘虽然一直对他很好,但他总是束手束脚,像隔着什么似的,不大放松,无趣的很。

谢期原来总是寻他玩,可他却不知为何总是躲着自己,而且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小孩子嘛,怎么可能一直坚持对热脸贴冷屁股,后来也就不大找他了。

听说他要认祖归宗,回明家去,这几天一直在收拾行李。

“谢妹妹,快下来吧,树上危险,我接着你。”

明如槐想要张开手臂,下一刻就愣住,伸出的手也缩了回来,神色尴尬,握拳行礼:“太孙殿下。”

萧直缓缓走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对明如槐点了点头,便再也没看他。

抬头看向枝头,谢期在跟他赌气,整个人都缩回繁茂的枝条里,只有一双穿着蝴蝶绣鞋的脚,晃啊晃的。

明如槐跟萧直一样大的年纪,怎么总感觉萧直好像比他大很多岁,两人站在一起,萧直顿时鹤立鸡群,身形挺拔,气质如松,而明如槐就显得瑟缩了些。

分明萧直也只是比明如槐高一点点,壮一点点。

谢期觉得奇怪。

“别闹了,阿鸢,快下来。”

萧直张开手臂,脸上带着微笑,仰头看着他的小姑娘。

他对明如槐淡淡,连个表情也欠奉,可对着树枝上那个一团稚气的小丫头,整个人都温和下来,如春水破开坚冰,春风吹拂了风雪。

明如槐看到,曾对他亲切不已,却因他的冷待变得对他爱答不理的小姑娘,直接从枝头落下,如一朵轻盈而美丽的花,落入他的少年怀中。

酸涩慢慢从心口涌上喉头,是啊,谢家妹妹是跟太孙自小订婚的准太孙妃,他算什么呢。

谢期已经八岁了,小拳头很有劲儿,谢家也不奉行女孩儿要吃得少,谢期现在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墩。

萧直捏捏她的脸:“不是叫你不要爬树吗,很危险的,摔下来怎么办。”

“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你比我爹管的都宽,讨厌你!”

萧直乐呵呵的笑,任由女孩结实的小拳头打在身上,其实是挺疼的,萧直却丝毫不觉得。

他将她抱在怀里,用抱孩子的那种手法,谢期整个人都坐在他手臂上,看着像是大哥哥在带妹妹一样。

“今儿外头上来一筐肥蟹,岳母亲自下厨,做了姜汤菊汤,晚上吃蟹,不高兴吗。”

“哦,好耶,吃蟹!阿鸢要吃八只,不十只。”

他抱着她缓缓离开,明如槐退到一边,弓着腰握着拳,恭送太孙殿下离开。

从萧直的余光中,他看到,这位并不高傲行事进退有度,颇有贤名的太孙殿下,不屑而讥讽的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写着的分明是,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争?

秦敷希望女儿能跟太孙殿下多亲近,太孙殿下对她和谢觞早就以岳父岳母相称,非常恭敬,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念着他们家阿鸢。

她希望两个孩子能多培养感情,这样就算将来有什么变故不能成婚,太孙殿下也能把阿鸢视为妹妹。

秦敷不遗余力的留萧直用饭。

今晚是螃蟹宴,秦敷看着萧直和自家傻乎乎的女儿,心中叹气。

都说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了,可太孙与阿鸢是未婚夫妻,而且阿鸢年纪还小,一团稚气,看着像个白白胖胖的团子,殿下倒是个少年模样,因为稳重越发显得成熟,坐在一处就跟大人与小孩,大哥哥和小妹妹。

此时萧直这个大哥哥,正尽心尽力的给阿鸢剥蟹,蟹八件在他手中物尽其用,完整无损的将一整条螃蟹腿都剥出来。

纤长有度,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的挑蟹肉,还亲手喂到她嘴里。

简直比自己这个亲娘都溺爱,秦敷不自觉的叹气。

果然,不等她说话,谢觞先看不过去了:“阿鸢,你如今也大了,怎总能让太孙殿下服侍你?”

谢期懵懵懂懂,还扒在萧直身边,渴望的看着他剥蟹,等着他投喂。

爹又来说她,谢期懵然,头上却落下一只大手,在揉着她的头毛。

“不妨事的,阿鸢喜欢吃孤给她剥便是了。”

“殿下,家里也不是没有女婢,何必劳烦您亲自来。”谢觞无奈,真是女儿不懂事,殿下也愿意惯着。

“旁人剥的,我不放心。”萧直只是笑,脸上满满的都是柔软和宠溺。

谢觞噎了一下,他已经是个爱妻牌了,可跟太孙殿下一比,完全被比了下去。

“你手上都是螃蟹味儿,别摸我头发,流云今天给我摸了玫瑰花味的发油。”

谢期还很嫌弃。

萧直笑了,伸手到她鼻尖:“我用**水,洗过了,你闻闻,没有蟹味。”

太孙殿下种种作为,根本就不能用宠溺形容,完全就是在娇惯熊孩子,谢觞这个亲爹都没眼看。

一想到,自家女儿刚八岁,就能脚踢公孙遗,打趴自小学武的韩越,骑在太孙的脖子上耀武扬威。

谢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将来要是嫁不了太孙殿下,可能也嫁不出去了,这样混世小魔王一样的女儿,谁家肯娶。

“好了,已经吃了两只了,不能再食。”

“诶?为什么啊,没吃饱。”谢期脸蛋鼓鼓,气咻咻,小拳头雨点一样捶打他。

萧直任由她打:“那也不能吃了,螃蟹寒凉,吃多了伤胃。”

捏捏她的小脸:“明日叫厨子把蟹都剥出来,做成秃黄油,留着拌饭吃,好不好。”

“恩!”

年仅八岁小姑娘的生活中,非常单纯,有好吃的好玩的就能高兴好几天,而一直管制着她的萧直,此刻在她眼里也成了大好人起来,不过可能下一刻他又要管着她说教她时,就会变成大坏蛋。

十一岁的萧直长得很快,同龄的少年尚还有些稚嫩,他却迎风就长,现在便已将近七尺,因为习武身子也并非瘦弱如麻杆,反而有些结实。

再加上这人相貌净取了太子与侧妃的优点,太子遗传自昭烈帝和温皇后的好相貌,侧妃娘娘也是太子妃自小一起长大的嫡亲表妹,西京有名的美人儿。

萧直一张脸,在成长中慢慢褪去稚气,实在是风流惑人,一双上挑的凤眼,眼波流转间,就叫小娘子红了脸。

他也知道这张脸生的招人,素日便是板着,轻易不笑。

谢期被他带进宫里住几天,太子妃和侧妃都很喜欢她,想留她常住。

东宫就是她第二个家,她对这里太熟悉了。

从东宫出来,到了太液池,谢期想要去抓太液池的鱼,正好撞见,下了朝的萧直,被一位贵女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