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程柔慧趁人都不在家,叫来李思赞说心里话。

她想了一整日才决定找李思赞谈谈心的。

尽管知道前途渺茫,更知道进宫危险,但不能因小失大,叫李思赞背上不孝的骂名。

自古子女为父为母奉献,也是理所应当,进宫选妃仔细想想也或许真不是什么坏事。

可以想到估计要一辈子见不上几次女儿,她这心也是如何都放不小。

但程柔慧每次看见李伯福愁眉不展,终究还是改了想法。

李思赞坐在桌子边上低头吃这程柔慧亲手做的茶糕,等着程柔慧给她说。

她早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只想看看母亲如今如何说辞。

不想,程柔慧立刻哭起来,“女儿,你在山里十六年,娘是如何待你,娘那时候身上没银子,抱着你去山下要饭,你在我怀里啼哭,我多少次想就这样把你走人,可……女儿,母亲岂能放你一个人在外呢?”

李思赞听的眉头一皱,这心里不是滋味。

“思赞啊,就当做是娘求你,你就答应了你爹,选妃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李思赞这一口糕点实在吃不下了,选妃不是不好的事情那还有什么是不好的事情?

“娘,您告诉我,选妃之后呢?帮助我爹升官吗?如今我爹的位置不好吗?荣华富贵怎么就那么重要?如今我也能养您跟肖姑姑,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吃里头,看你整日泪流满脸,我也十分心痛,可为了您我也不得不留在这里。您怎么就不能为了女儿想想?”

程柔慧不听李思赞如何说,只觉得这件事要早早决定了才好跟李伯福交代。

她也不求别的,只想待在李伯福身边,那些仇恨,痛苦似乎都不重要。

如今好日子就在眼前,非要添上这样一桩心事,叫她如何安心在李府待下去?

“思赞,你可知道你父亲良苦用心,选妃名额一家才有一个,你爹可求了不少人才得来。他也想弥补这十六年过错,你怎么就,就……不知道好歹?”

李思赞浑身一怔,木然抬头。

这心,针刺一样。

是她不知道好歹,还是母亲已经被李伯福的枕边风吹的迷糊了?

进门那天她就猜到了,李伯福接她们回来目的不单纯,如今看来也的确如此了。

人人都说李伯福老实,可当官这些年看着别人不断高升,自己如今才是三品,这心里肯定不平衡。抓住了一次机会,岂能放过呢?

他若是真心要弥补,为何不在家产上物件上弥补,非要在选妃这件事上做文章?

他不是真的要弥补十六年过错,是想利用她给自己的官位当垫脚石。

李思赞也是生气,一伸手把糕点扔到盘子里。

但回头望着母亲哭的伤心欲绝的模样,这拒绝的话就如何都说不出口。

转念一想,选妃她可以去,至于能否选的上,就看她自己了。

在完毕安无奈之下,李思赞一点头,“娘,我答应便是。没事我先回去了!”

……

几日后。

李伯福终于定了扶正程柔慧的欢宴日子到了。

沈遮很早就被接来了,早在这里的后院凉亭中支开了茶几跟班羽下棋。

该是因为左相来捧场,朝中许多人闻讯而来,就是一直不露面的右丞相也指派了人过来庆祝道贺。

前院热闹,后院却是安静。

两个人坐着的位置更是偏僻,无人来打搅。

班羽一颗棋子许久没落下,沈遮也没着急催促,只是端着手臂望着旁边河池里游鱼有些思绪飘远,想到那日在山上遇到的小姑娘……

班羽嘿嘿一乐,白字落下了,“我吃左相三颗,哎呀,哎呀,相爷,今日我可能会赢啊!”

沈遮哦了一声,看也没看,黑子随便落下去。

班羽激动的大笑,“落子无悔,哈哈哈……相爷,真难得啊,十年来我头一次赢你。”

班羽的笑容很是夸张,嘴角要咧到耳根子上,当他抬头才注意沈遮的不对,好奇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才说话,“相爷,身体不舒服?”

沈遮愣了会儿才摇摇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棋子放错了位置。

这心没来由的空了一场,跟着说,“那日回来,路上遇见的那个小姑娘。”

“哦,怎么了,你不是说不叫我们去查?之前在酒楼遇见了您也勒令我们没去惊动此人,可有什么不妥?”

“刀口已经痊愈,的确没什么不对。只是想……”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串好听的笑声,跟着就有两个小姑娘在竹楼林子里面追逐。

“秋菊,你追不上我,我这手帕就不还给你,你不说老实话,我就自己去找了,这是给哪个情郎的啊。哎呦,上面还有字呢,我瞧瞧,嘶……周啊,咱们家可没有姓周的小伙子啊,是谁家的?”

秋菊羞的一张脸红的跟大虾一样,急躁躁追上又抢不走手帕,人都要哭出来。

“小姐啊,还给我吧,可不能逗秋菊,我说便是。”

李思赞嘿嘿傻笑,“说啊,说啊,我带你去找他。整日在家偷偷想心里多难受?”

早上她就没找见秋菊,刚才在家里后院柴房看见了秋菊竟然捧着手帕睡着了,两人于是玩玩闹闹就到了这里。

秋菊耷拉脑袋,抬也不敢抬,半晌才说,“是,是二夫人院子里的小厮,也是我表哥,我们从小一起进的李府。”

李思赞哦了一声,一下子就没了心情。

今日是多喜庆的酒宴,可李家的人还是没回来,这不是明摆着不给她们母女面子吗?

一大早上李伯福因为这事生气闹了一通,还打算亲自去接在庙上的老太太回来,可这马车才出去没多久,老太太那边就送消息说了,如果非要扶正程柔慧,她不打算回这个家,以后出家为尼在庙里住到死。

李伯福真是骑虎难下,这边酒宴已经开始,家中却无人支持。若非早早就把左相接过来坐镇,怕是现在早散场闹的满城皆知了。

李思赞手帕还给秋菊,想到母亲一早上哭的泪眼汪汪的不放心的叹了口气,问秋菊,“二夫人是真去上香回不来还是怎么回事?”

秋菊撅着嘴巴,凑到她而边去说,“小姐,您该知道,二夫人从前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后来还是老爷喝醉了酒,那二夫人主动的,这事儿在府里可传了好几年。”

李思赞惊讶,叫她继续说。

秋菊也不敢胡言,只把自己知道告诉李思赞。

“老夫人因为喜欢大夫人,连带着对二夫人也不错,这些年关系更是好。如今二夫人不回来,也是因为老夫人不允许。”

李府这群人,她到现在也只见过李佩跟李誉。

最近李誉身上的哑毒散了,人倒是还算老实,见着她躲着走,不过因为有事在身,她也两天没瞧见。

李佩反而在府里上蹿下跳。

之前她怎么想都觉得能叫杀手去杀李思赞的人不会是李佩,如今这么一瞧,这李家人,希望她们死的人可不少。

李思赞点点头,拍秋菊的肩头,“回去吧,我们去前院看看。”

李佩一早上就爬起来在前院帮忙,俨然今日被扶正的人是自己亲娘,谁人都看不出她是什么打算。

瞧的李伯福也是完全不懂。

程柔慧本就没什么坏心思,知晓这个家都看不起她,也没多大的心思过来,不过早上被李思赞拉了出来,如今又有李佩作陪,坐在正堂的主宾位置上,接应来来往往的女宾,心情也还算过得去。

如今这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母女。

李思赞老远就看见了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双脚好似生了钉子,如何都迈不开了。

“小姐,还过去吗?”秋菊问。

李思赞觉得,今日露不露面都没什么,自己也不想引人注目,只要程柔慧过的好就成。

于是,她提了提裙子,“回去吧,我娘身边有我肖姑姑照顾。”

不想,李佩看见了她,一伸手,站起来叫她的名字,“李思赞。”

声音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纷纷好奇张望李思赞。

底下散散落座的都是朝臣家中来的女眷,这个夫人、那个小姐,大大小小的,一片莺莺燕燕,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放到了李思赞的身上。

“这就是李思赞啊,好美啊!”

“美是美,可还是小家子气,不如李佩大小姐端庄。”

“也的确,在山里长大,能好到哪里去?”

“哎哎,看着跟李大人有些相像呢,看来错不了。我听我娘说,当年李府因为这事闹的沸沸扬扬,要死要活,人都说李思赞不是李大人亲生。你们也知道,瘦马,那背后的男人可多了。”

“嘿嘿,你小小年纪知道这么多,你知道瘦马做什么的吗?”

“我怎么不知道,瘦马就是……”安静了下去,跟着,几个人捂着嘴哈哈笑起来。

李思赞慢慢往里面走,站在门口,看着母亲。

程柔慧浑身不自在,好像被人放在火炉上炙烤,脸上的笑容都很勉强。

“思赞。”

李思赞点头走了进去,还没坐上凳子,那边李佩大嗓门的说,“妹妹,从今往后这个府里就有两个嫡女了,呵呵……”

两个嫡女?还真是可笑!

李佩端着酒盏过来,热情拽她的手,“妹妹,来,姐姐敬你一杯。虽然我没了母亲,如今我有了姨娘,还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妹妹。这是好事,也是我们李府的幸事。来,我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