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湖而建的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松山湖,历经十多年高质量建设和发展,在世界科技产业版图上,它的名字早已家喻户晓。它是响当当的科技中心、研发高地和总部基地。它在区亮心目中的地位不亚于北京中关村和美国硅谷。区亮在六月中旬就把公司搬来了这里。
现在是八月初,他不惧暑热,一口气把这山、水、园融为一体的科技新城游了个遍。他带上仇小华,一人骑一辆共享单车,从礼宾大道出发,向着东南方向游走,生产力大厦、图书馆、学术交流中心、行政中心、文化长廊、商务办公区、东莞理工学院、松山湖酒店、北部科技园,以及人文景观:四百年前的明朝已成市的香市、宋代石桥通济桥和沟谷景区的渡桥,还有自然景观:东莞新八景之首的松湖烟雨、松湖花海、桃源公园、状元笔公园、中心公园、月荷湖公园、松山湖湿地公园、松湖生态园和阳光沙滩等。
这一圈走下来,区亮的心海已澎湃到泛滥,他一遍又一遍地感叹说:“这真是没得说,‘科技共山水一色,新城与产业齐飞’!青松气质!科技高山!湖兮福兮!好一个松山湖啊!”
“你去年都做到一个亿了,下一步你打算往哪走?”游园结束坐下来休息时,仇小华好奇地问。
“哪还有啥下一步?没有下一步了,我这双只有个大专文凭的腿,走到这里,已经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再也走不动了。要远走高飞,也是他们年轻人的事了。我现在哪都不去,就在这里落地生根,稳打稳扎地再干个十年八年。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不,不是日新月异,而是分分秒秒都在变化着,进步着,到那时,我们都五六十岁了,老了,知识更新的能力必然差远了,思维也肯定跟不上了,只能靠边站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们这代从农村走出来的70后,白手起家,没社会地位,没关系背景,全凭血汗和毅力,使命就是打基础,建不起高楼大厦,能建个三五层已算是很了不起,能看懂风向抓住机遇直冲云霄的,少之又少。你说是吧?”区亮说得很认真,没有丝毫调侃的意思。
“我才不信,你是个啥子人,我还不了解呀。再说,人家褚时健七八十岁从零开始,还创业成功了呢,你现在的基础多好啊,我就不信你比他这个20后还不如。我反正看好你,这辈子只要你不嫌弃我,我都跟你干到底,保证把市场调查这块工作给你搞得巴巴适适的。不过,我心里一直装着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仇小华气鼓鼓地说,好像老毛病又犯了。
“啥当讲不当讲的,有话直说,我们两个还绕啥弯子呢?”区亮感觉“下一步”这话题无趣,本打算不聊了,听仇小华这样一说,又来了兴致。
“我觉得你这人太怪了,有时候怪得简直不像个正常人。”
“哟!又跳出来一个说我怪的人。我究竟哪里怪了?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行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请!”
“人家开业、搬家、周年啥的,都要搞个庆典,剪个彩,再不怎样也要请个客,热闹热闹。你呢?一次都不搞!这是一怪。”
“继续!”
“人家搬厂都要看风水,你呢?打死都不搞。要是有个七灾八难的,怎么办?这是第二怪。”
“继续继续。”
“人家过年都兴搞尾牙,我听喻芳说,你不但不搞,反倒把人家送来的东西给退了。这是第三怪。”
“还有呢?”
“你现在都不差钱了,怎么还要开那辆破奥迪?你不怕丢人吗?这是第四怪。”
“还有吗?”
“当然有。我让你去看看老谢,你死个舅子都不去。他的那两个合伙人也都判了无期,我不晓得你到底怕啥?他把儿子都送给你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吗?还有,黄姐和杜鹃,尽管她们都没事,可名声坏了,日子都不好过,人家让你帮帮忙,给个工作做,你尾巴翘得老高,说啥都不肯帮。人家又没得罪你,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仇小华说到这里已完全没把区亮当老板和哥们,看他那生气的样子,好像是在替谢建伟、黄姐和杜鹃鸣不平。
谢建伟犯行贿罪和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按律条应获刑七年,但因其自首及检举有功,最终只判了五年。
“说完了吗?”区亮笑着问道。心想:“说了半天,这才是重点。这家伙长本事了,居然懂得搞铺垫打伏击。”
“大概就这么多吧。这么多了,还不够啊?我是实话实说呢,你可别生气哈。”
“我才不会生气,高兴得很,不然我这怪人不是白叫了吗?”区亮说完,又笑了。
“那是那是。”仇小华也笑了。
“想听听我为啥这样怪吗?”
“废话!这还用问吗?”
“那你给我听好了啊。先说第一怪。搞庆典摆酒席这事,花钱、折腾人不说,关键是人家给你送了礼,你还得还,这一来二去的得耽误多少事,消耗多少精力?我知道,很多人给我送了礼,也没指望我还,尤其是供应商们。可哪个供应商不知道这是在变相敲诈他们?我不想恶心人,也不想被人恶心,所以不搞。你又不是没被恶心过,我们的很多客户,一天到晚总想着借机发点小财,你送少了还不行,采购们总还要和你讨价还价。赶情送礼,原本是随心随意的事,可那个别客户总是狮子大开口,几个庆典一搞,生意做得不多,礼金却不少。你说冤不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反正是这么想的。所以不搞不搞,坚决不搞!
“再说第二怪。我知道,人们都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可你也知道,我这人命苦,是个劳碌命,闲不住。再加上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所以运气这东西肯定也与我无缘。命该如此,再加上运气又不好,还看风水干嘛?我认为人就是风水,人好风水自然好。我这人就这命这运,风水自然也就这样了。看啥看,不看!招一群风水好的人来工作就是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你现在成功了,说啥都是对的。”
“少扯淡。我们来说第三怪。第三怪是啥子?哦,尾牙。尾牙那就更恶心了。你自己公司搞活动抽奖啥的,凭啥让人家给你赞助礼品礼金?你没钱吗?没钱还搞啥尾牙?员工们辛苦了,年终要犒劳犒劳。你还晓得员工们辛苦了呀?那为啥连工资都不发,说跑路就跑路?小华你是知道的,有的公司我们早就没合作了,可他们每年都要给我们传个尾牙联络函。而且还有个特别声明,只收礼金,不收礼品,礼金不得低于一千元。你说说看,这都是些啥子事?简直是乱弹琴嘛!这和乞丐有啥区别?动不动就伸手找人家要钱,恶不恶心?你说这尾牙我怎么搞?”
“呵呵,是的,比起那些借钱都要给员工发年终奖的老板来,这些老板真他妈的简直就不叫人。好吧,不搞就拉倒!”仇小华笑着说。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这真是得拉倒。好吧,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说说破奥迪。我们五个散伙后,陪我时间最长的就要数这破奥迪了。可以这样说,它为我们明君公司立下的功劳一点都不比我少,尤其是在最初那两三年,它的功劳可比我大多了。另外,我是一个没出息的人,感情很脆弱,和它相处久了,它就像我的一个兄弟,我舍不得离开它。除非哪一天它老得动弹不了了。这种可能性很小,医院没有修理厂强大,我应该活不过它。也许你认为我太矫情太虚伪,可我的心不这么想,它对我很忠诚。我说了这么多,你现在怎么看,我还怪吗?”
“还没说完呢,还有老谢他们没说。”
“今天不说了,以后再说。”
“呵!不怪才怪!怪人!比天还大的大怪人!”仇小华见区亮真不打算说了,不禁火冒三丈,气呼呼地大嚷。嚷完就跑,生怕区亮追上来抽他。
区亮坐着不动,满眼含笑,目送背微驼的仇小华跑远,心想,谁说我没去看望老谢?谁说我没帮助黄姐、杜鹃她们?真是对不住了,兄弟,有些话我真的不能对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