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红加入明君,不仅对区亮,对全体员工的信心,都有所提振。区亮决定再次发力,加大外贸投入,再招五个业务员,明年参加广交会、香港电子展和两年一届的德国慕尼黑电子元器件展,全力以赴冲九千万奔松山湖。
区亮做出这个决定的当天晚上,贪心病又患了。她不仅要管乐红的工作,还要管她的婚姻。他要把他对大军说的那句“乐红迟早都是你的”的安慰话变成现实。他没有征得乐红同意,偷偷给大军打去了电话:“你赶紧把工作辞了,来我这里上班。”
“不去!”大军说得脆脆的。
“为——为啥?”区亮似乎被大军的口气吓着了。
“怕——怕玉梅催——催我找媳妇。”大军有些难为情地说。
“要——要是——我——我们明君的——财——财务总监——乐——乐——乐红小姐叫你来呢?”区亮学大军结巴着说。
“乐红去你那儿啦!”大军一下跳起来,话音震得区亮的耳窝子生疼。
“你——说——呢?”区亮阴阳怪气地说。
“我去我去!去去去去去!”大军不住地在岗亭里打转转。
大军当天晚上就请了辞,第二天一大早,区亮刚上班,他就报道来了。
“我做啥?不会跟乐红一个办公室吧?”大军的兴奋劲似乎从昨晚一直跟到了现在。
“想得美!滚!那地方你待得了吗?”区亮故意板着面孔吼,吼完就学杨志瑜问疤子那样快速问道:“三加二减五等于多少?”过去他们“五人小组”经常拿这句话来开玩笑。
大军傻了眼,一时回不过神来,支吾半天也没答出来。于是区亮又吼:“这么简单的算数都不会做,还想去做财务,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乐红的办公室就在区亮隔壁。她听见区亮吼人,以为出了啥大事,赶紧冲过去。
大军背对门口,乐红看不见他。区亮见乐红走进来,故意生气地说:“来来来,你来得正好。”边说边起身,极快速地走向乐红。
大军被彻底搞糊涂了,见区亮起身向来访者打招呼,这才慢慢转过身来。
乐红见是大军,掉头就跑。
区亮早有准备,一把拽住她,还是很气愤地说:“你帮我看看这家伙,看看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听说你到我这里来了,一大清早就跑来找我要人,说这辈子非你不娶。我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就跟我来劲了,说我今儿个要是不让他见你,他立马死翘翘。你说说,这人是不是疯了。你自己说吧,见还是见,嫁还是不嫁。我就把他交给你了。我这里事情一大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你自己看着办。”
大军听区亮如此说来,就完全明白了区亮的良苦用心,故意像模像样地扭捏起来,低着头,不说话,一只脚不住地在地板上画圈圈。
乐红信以为真,感动得不行,一张脸全红,红得一塌糊涂,拉起大军就往外跑。
区亮看着二人“狼狈逃窜”的背影,整个人都笑了起来,一拍巴掌,一举拳头,压低嗓门使劲地叫了一声:“耶!”
为了“门当户对”,区亮封了大军一官:后勤保障部部长,让他负责车辆管理、宿舍管理、膳食管理、安保管理和5S管理等。后来,公司的员工都叫他“管得宽先生”,不论啥场合,都这样叫。
区亮的当务之急是借PK大赛修炼外贸业务员,大军来了,他的烦心事就少了,专心地同五个外贸业务员一道,加班加点向前冲。忘我工作后的感受,拿小学作文常见的开头语“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来形容,就再合适不过。结果如何,那就只能用一句经典歌词才可表达:“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区亮的第三军团斩获冠军,阿欣获个人业绩第一名,一个半月的时间,她的成交金额达到了五十三万美金。区亮重奖了阿欣和生她养她的父母。阿欣的个人大幅生活照也因此挂到了明君公司的荣誉殿堂。阿欣的干劲越来越足。
喜事还在继续。
二零一六年一月二十四日,农历腊月十五,星期天,是大军和乐红举办婚礼的日子。这日子是他俩一个月前就定好了的。他俩对这个日子都很满意:要顺。一心一意。双日子,好事成双。十五,天上月圆地上人圆。星期天大家都放假,三朋四友不赶工,自然玩得安心。
这些都是他俩能够想到的。还有他俩想不到的:范童和玉梅的孩子早产了,正好也是这天,凌晨三点二十四分,大家都说这是天意,外甥也想参加舅舅舅妈的婚礼。可真正的天意却是,婚礼正在热热闹闹进行着,天空突然飘下了大雪!婚礼在一个农庄的开阔地上举行,现场顿时变成了一个童话世界!区亮感叹说:“这是老天爷送给乐红的婚纱!”
雪花很快停下。区亮禁不住又要感叹:“老天爷真是个老顽童,婚礼一结束就赶紧把雪花收走了。”
前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们,都把话题转到了下雪这事上,都感叹说还从没在东莞见过雪。吵吵嚷嚷的人群中,一个老者的声音脱颖而出:“别说你们小年轻人没见过,我们东莞本地人,有的一辈子都没见过。上一次东莞下雪还是在光绪十八年,距离今年都一百二十四年了!”
于是大家更加坚信,这场瑞雪必将给乐红和大军、范童和玉梅两个小家庭带来一辈子的好运。
尤其是区亮和喻芳,他俩只要一想到在这个百年不遇的祥瑞日子里,一个新的生命在明君孕生,一对新人因明君而终成眷属,就比挣得一千万还开心。
杨志瑜吃完喜酒就匆匆回到了凤岗疤子为他搭建的麻将桌上。
谢建伟也急,他妈已病危。医院不让走,他妈非要回家。回万州不可能,只能回虎门。最近几天谢建伟一直在家等候“回光返照”。这会儿小军守着,没打电话,说明问题不大。不会巧到刚好在这个时候走了吧?谢建伟载着杜鹃和仇小华急急往回赶,正这么想着,不料小军就打来了电话,说奶奶已经不行了,让谢建伟赶紧回去。
谢建伟让小军告诉奶奶,他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让她务必等一等,她唯一的儿子不可能不为她老人家送终。民间有个说法,不为父母送终的人,将来吃饭穿衣恐怕都成问题。
五钱酒可以端在手上晕一个小时的慢性子谢建伟,这回恐怕是他有生以来最急的一次了,就连上回三个亿的玩具用错了螺丝钉,客户延迟付款,又损失了一千多万,他都没有这么急。他不仅超速,连红灯都闯。
可事情往往是越急越不顺,眼看就要到家了,虎门黄河服装城竟堵了个满满当当,马路居然成了车库!宾利又怎么样,宾利不如三轮,三轮还可见缝插针挤一挤,宾利只能打打喇叭干着急。他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飞过去。此时,拥有一架私人飞机的愿望,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真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下定决心跑步回家。否则,真来不及了。他把方向盘丢给杜鹃,让仇小华陪他一起跑。
不到两公里路,才跑一半,谢建伟就跑不动了。不光腿脚受不了,心脏也受不了。他小时候经常饿肚子,体质一直不好,自从建厂那阵子瘦下去以后,就再也没胖回来。他和所有饿过饭的那代人一样,血糖低。这会儿一累一急,再加上中午没吃啥饭菜,他的血糖急剧下降,四肢发麻,心里发抖,全身大汗淋漓,像要落气一样。一屁股坐下去,赶紧招呼仇小华去买含糖量高的食品,最好来支葡萄糖。
仇小华买好花生糖,匆匆跑回到谢建伟身边时,杜鹃也赶到了。杜鹃先发现谢建伟,接着谢建伟才发现车。救星到了!他一骨碌爬起来,蹿蹿倒倒来回摇晃了好几趟,张牙舞爪的,像在打醉拳。杜鹃没等他站稳,就急停到了他身边。
谢建伟边啃花生糖边催杜鹃使劲加油。就在他万分焦急时,小军又打来了电话。他这辈子最不想接的电话就是这个,空前绝后。他害怕极了,心想,是不是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