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怎么狠起来连自己人都坑?”
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从天而降, 房瓦碎片劈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灰尘飞扬。顾九被迫偏过头去,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等她再看去时,玲珑已然被那黑衣人逼得摔倒在地, 惊慌失措地退到墙角。
锋利的匕首泛着寒光, 划破空气,毫不犹豫地刺向玲珑, 要取她的性命。
顾九心底咯噔一下,瞬间慌了神,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救命,一边抄起旁边的木凳狠狠地砸向黑衣人的后背。
黑衣人动作明显一顿,猛地转过身,狰狞面具下的那双眼睛, 阴森可怖,杀意难抑。
顾九怔愣半秒, 隐隐觉得这眼睛有些熟悉。
可还没等她细想,那黑衣人握紧匕首,猛扑过来。
顾九心脏一下在悬在嗓子眼, 暗道完蛋,当即撒腿就往外跑。带着凛然杀意的利刃堪堪从她身后落下,划破一片衣角。
她吓得三魂出窍,没注意到那门槛,只觉得脚趾倏地一痛,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顾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却不想意料之内的疼痛并未到来, 她只觉得腰间一紧, 下一秒,视线眩晕,脑袋措不及防地撞入一个温暖的怀中,鼻子疼得发酸,眼眶被逼得涌上来一层水雾。
几乎没有犹豫,顾九立刻认出来人,她颤抖着声音,伸手指向房内,着急道:“王爷,王爷有人要灭口!”
话音未落,随后而来的几个官差一拥而上,然而还未往里走两步,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下。
顾九呼吸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只见其中一人张了张唇,小心翼翼道:“王爷,人好像……死了。”
顾九从沈时砚怀中挣出,忍着脚痛,一瘸一拐地进了屋,扶住门栏,怔在原地。
房内一片狼藉,后窗大开,冷风呼呼钻入,吹得两扇木窗“吱嘎”轻晃。而坐躺于墙角处的玲珑,胸口处的衣襟被鲜血浸染,双目紧闭,没了动静。
前几秒还活生生的人,这会儿就突然没了。
顾九缓了一口气,想要上前查看人的生死,胳膊却被背后之人攥住,她蹙眉回头,对上沈时砚那双清润平和的眼睛。
沈时砚轻声道:“罢了。”
顾九眉心蹙得更深,不太理解这简短的两个字是何意思,正欲询问,但见唐易急匆匆地赶来,待看到房里的场景后,惊愕地瞪大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顾九冷冷地盯着他:“唐掌柜不知?”
唐易满脸茫然,似是好不无辜:“贵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小人实在糊涂。”
沈时砚挥手,命几人将玲珑的尸体抬走。
他道:“虽说这凶手被人刺杀,但不管如何,唐府这案子也算了结。”
顾九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唇:“王爷?”
真正的凶手明明另有其人,为何沈时砚却说结案了?
看着玲珑的尸体被盖上白布,唐易彻底松了一口气,他佯装愤懑道:“没想到她竟是这等凶恶之徒!当初云苓失踪后,我念在她多年照顾云苓的份上,不仅没怪罪她,还将她许配给文远做妾,这些年都未曾亏待过她,可这恶妇——”
唐易哽咽不已:“不曾想,我竟是引狼入室啊!”
沈时砚淡淡道:“节哀。”
待唐易一走,顾九反手攥住沈时砚的衣袖,想问个明白:“结案是何意思?王爷难道忘了我们之前的推测,在暗处一定还有一个凶手,就这般结案,唐府岂不有可能还要死人!”
沈时砚没说话,低头看了眼顾九虚虚放在地面的右脚,温声道:“我先带你回去。”
“王爷,这事——”
“冒犯了。”
话还未说完,顾九只觉得视线内一晃,整个人被沈时砚横抱于怀中。这突如其来的悬空,让她熄了声,愕然抬眸,看着那清逸分明的轮廓。
周遭官差皆是目瞪如铜铃,纷纷低下脑袋,不敢乱看。
脚处的疼痛仍在,适才那逃命似的一绊,顾九不仅撞到脚趾,还扭伤了脚踝,若是自个走路回去,怕是要呆在床榻上养个七八日。
故而,她倒也没不知好歹。
只是回想起适才唐易那装模做样的嘴脸,心底非常不痛快。
还有沈时砚。
顾九抿紧唇角。
若不是与他相处了些日子,这会儿她已经怀疑这人是不是收了唐府什么好处。
“王爷,现在想要玲珑开不了口的人,一是躲在暗处未曾露面的凶手,二便是那心怀鬼胎的唐易,”顾九虚虚地搂着沈时砚的脖子,与他认真分析那黑衣人的来历,“但我注意到那人双手并无伤痕,所以,只能是后者。”
顾九语速极快,声音也压得低,但好在口齿清晰,能让人听个明白。
“我询问玲珑有关柳云苓失踪一事,但她始终不愿多言,也不肯承认躲在暗处人的存在,”顾九道,“但结合玲珑说的那番话,应是可以猜出事情的大致原由。”
“两年前,柳云苓并非被采花贼所掳走,而是被唐家人合谋所害,而玲珑作为柳云苓的贴身丫鬟,唐易担心她会察觉此事蹊跷,于是便把她塞到二房,既是惺惺作态,也是监督。至于为何现在才报仇,我猜她和另一人当年应是也不清楚真相,故而为查明柳云苓失踪隐情,蛰伏两年。”
先前不了解玲珑身份时,她觉得孙氏对待玲珑的态度有些奇怪,说亲近也不亲近,说疏远也不疏远,尤其是不让玲珑照顾唐文远这点,最是费解。
可眼下这些疑窦全都清晰了然。
孙氏是在提防玲珑。
“我知道。”沈时砚轻声道。
顾九瞪他。
知道你还——
不对。
顾九看着沈时砚那张温良无害的脸,略一迟疑,低声道:“王爷,你是不是......”
憋着什么坏呢?
说话间,两人依然行至唐府门外。楚安从车辕上跳下,看到这一幕,如遭雷击,落地时差点没站稳。
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我就去了趟大理寺,还抱......抱......抱上了呢?!
而后眼珠子微微一转,盯着沈时砚放在顾九腰间的手看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抿起嘴角,然后殷勤地将轿凳摆好,撩起车帘,满脸写着“吾家有儿初长成”。
分外慈祥。
顾九瞥楚安一眼,喉咙哽住。
他怎么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沈时砚将顾九抱上马车,俯身将她放下,不想,两人同时偏过脸,鼻尖难以避免地轻轻擦过,热息相撞。
顾九心脏重重一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直愣愣地撞入沈时砚漆黑如夜的深眸中,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一触即离。
两人规矩各坐一处,顾九尴尬地轻咳一声,偷偷用余光瞟了过去。
沈时砚冷白耳尖上,染上一层淡薄的绯色。
不知怎的,顾九那点难为情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甚至,她看着这人明明羞赧却仍是一副温和淡然的神情,心情似乎兴奋些许。
顾九想笑。
然而还未等她咧开嘴角,却见沈时砚掀起眼皮,轻飘飘地看她一眼,又轻飘飘道:“玲珑没有死。”
笑容僵住。
顾九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一瞬:“......什么?”
沈时砚似是舒心了,薄唇微微弯起,耐心解释道:“你叫走玲珑时,唐易明显慌了。我猜他可能会对玲珑下手,便让流衡提前在暗处躲好,等他的人一来,流衡将其擒住,再取而代之,在唐易面前演了这出戏。既是为了消减唐易的警惕心,方便后续去调查柳云苓失踪一事,也是为了激怒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好让他再次有所动作,露出马脚。”
且若他猜的没错,凶手应该还要再杀一人。唐易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诱饵,岂有不用之理?
顾九不禁磨了磨后槽牙。
她就说那面具之下的眼睛怎么有些熟悉!
顾九顿时感觉被耍了,指着自己不知道已经肿了多高的脚踝,愤然控诉道:“王爷,你坑旁人也就罢了,怎么狠起来连自己人都坑?”
谈及此,沈时砚眉眼低垂,面有愧色:“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他以为,顾九会保命先走。
顾九撇撇嘴,嘟囔道:“还有流衡那孩子,吓吓我就行了,他那挥刀杀过来的模样,我差点以为要见阎王了。”
沈时砚轻声解释:“他若不将你吓走,如何有机会迷昏玲珑,制成被刺死的假象。”
怪不得那会儿她想去查看玲珑生死时,却被沈时砚拦住。
厢外赶车的楚安将两人对话听个明白,“啧啧”两声。
“我就说我回来后,怎么不见流衡在马车旁候着。长赢啊,你这一声不吭算计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瞧把顾娘子吓的。”
这话深得顾九心,她附和道:“就是。”
查个案,不仅要琢磨着凶手想做什么,还要琢磨顶头上司想干什么。
顾九叹息,挣口饭吃好难。
作者有话说:
跟沈时砚办案:起落,起起落落,起起起落落落。
阿九:微笑脸.jpg
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