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殿下。”◎

太子抱着人几步便跨进来, 营帐里等着伺候的宫人见这架势,头都没抬,纷纷恭谨退了出去。

看着宫人退干净, 衔池笑起来,“本还以为殿下不介意呢。”

“不介意?”他冷笑了一声,字句间的醋意几乎溢了出来:“那我是不是还得送你回去, 跟他好好叙叙旧?”

“当着我的面儿, 他都敢碰你。”他将她放在榻上,却只从一旁的案几上拿了药膏来, 在手上揉热了, 才给她涂在掌心。

衔池手掌被缰绳磨起的红肿还没完全消退,有些地方破了皮, 涂药的时候分外疼。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平日里行事不会这么轻率……”

她只是隐约觉得沈澈今日不太对劲, 怕是有诈,想着什么顺口便说了出来,完全没意识到话里的对他的熟稔。

宁珣手上一重, 抬眼看她, 似笑非笑:“很熟?”

衔池立刻抿了抿嘴,抬眼看他,又飞快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声音发虚:“也没有。”

她顿了顿,娴熟地凑过去亲了一下他侧脸,哄了一句:“自然熟不过殿下。”

话说完,她又觉得他好没道理。

按她那夜同他说的, 她是多年前在发卖途中被沈澈救下的, 那这么多年过去, 她熟悉沈澈的行事作风,实在再正常不过。

宁珣露出几分笑意,没抬眼,只“嗯”了一声。

衔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好在他虽不讲道理了些,但一向好哄。

他替她上完药,清干净手,拿帕子擦着,才同她一点点拆开来讲明白:“他是攻心。今日这一幕既然让我撞见了,照理说,怎么也该提防着你。风月之情,一旦有一方开始小心防备,种下了疑虑,往后便处处都是破绽。他跟你说的那些话,真假不论,慢慢你就会越想越真。”

“你若信不了我,便只能信他。如此才能一直处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下意识地会对“掌控”这两个字反感,闻言皱着眉:“那我要是谁也不信呢?”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喟叹一声,“若是谁都不能信,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事儿都得经自己的手才算放心。无时无刻不在猜忌、怀疑,确实能躲开不少明枪暗箭,但也日夜不得安宁。”

“最好是能如此。尤其在这京城之中,皇城之中,身居其位,有的人只能如此。”

“但是会很累。”宁珣抬手抚在她侧脸,看她看得专注,“所以,你可以信我。”

衔池无端记起前几夜他教她骑马。

她当初跟长乐学的时候,明明还算小心谨慎,有宁珣在,却像是换了个人,横冲直撞,敢得很。

兴许是初学的通病,过了小心谨慎的那一阵,便开始狂妄。

也兴许只是因为她心有倚仗。

她清楚宁珣的身手,也知道无论出什么状况,他也一定会护下她,所以才能放心大胆去试。

星垂旷野,不知名的野花洒在草地上,马蹄踏上去,溅起青草香。

她打马跑得急,甚至还不太能平稳停下来,却也没担心过——因为不必回头,就知道他跟在身侧。

只要她喊一声,他便能跃上她的马,带着她停下来。

她前前后后两辈子活的这些年岁里,头一回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莽撞都有人为她兜着是什么感觉。

她久久没作声,宁珣习以为常,知道她这种时候惯会逃避,也没逼着她,刚要收回手来,却被她轻轻握住了手腕。

她涂的药膏还未吸收完全,这样一握,不免也糊在他手上,清凉又粘腻。

她的脸颊贴在他掌心,慢慢抬眼望住他,“我信殿下。”

她一惯能言善道,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过去这一年间,从她嘴里说出的好听的话,数都数不清。

可真假之间,他须臾便听懂了她这句话里的分量。

他喉结重重滑动了一下,捧着她脸的手慢慢摩挲着,音色低沉:“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话音刚落,她便发觉他眸色深了几分。

衔池看了眼还亮着的天色,默默吞咽了一下,及时打断他:“沈世子方才说二殿下和四殿下都在随圣人围猎,殿下不用回去么?”

“我不在,皇帝岂不是更省心。”宁珣不以为意,那只手移到她后颈上,一下轻一下重地揉着,突兀道:“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他。”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不能背着我同他见面。”

衔池眨了眨眼:“那……不在殿下面前就可以提,告诉殿下了就可以见?”

他扣在她后颈的手骤然捏紧,轻笑了一声:“你可以试试。”

宁禛一身亮眼的竹青骑装,于疾驰中引弓,对准了不远处一只狐狸。

是只银狐,皮毛油光水滑,刚好能给熙宁做个暖手筒。

弓弦拉满,就在箭矢将要破空之际,他眼前人影一晃——千钧一发之际宁禛调转了方向,那支长箭“嗖”一声钉入远处一棵树上,箭羽震**。

这么大动静,银狐自然是跑了。

宁禛气不打一处来,回头见宁勉脸色煞白,紧紧攥着手中缰绳,讷讷道:“二皇兄……”

“四弟来得可巧,狐狸跑了倒是小事儿,我若是反应再慢一霎,射伤了四弟,这事儿怎么算?”

宁勉稍稍缓过劲儿来,身子伏低了两分,满是歉意,“我来得太急,视线被树遮挡,没看见二皇兄已经开弓,实在是对不住。银狐等我赔二皇兄,还望二皇兄不要怪罪……”

宁勉是实打实的太子一派,宁禛弱势这几个月,太子一派诸事顺遂,连带着宁勉都得了圣人几分青眼。

思及此,宁禛对他更没什么好脸色,讥笑了一声,含沙射影:“怪罪什么,一只畜生而已,也敢在这林子里窜来窜去的。这次也算它一时交运。春猎还有几日,我倒要看看,它运道能不能一直好下去。”

“怎能为了一只畜生,伤了你我兄弟和气。”

宁勉闻言也只好脾气地笑笑,“二皇兄说的是。”

宁禛夹了下马肚子,驱马到宁勉身前,“不过四弟行色匆匆,究竟是所为何事?”

宁勉脸色变了变,支支吾吾起来:“也……也没什么。”

宁禛笑了几声:“四弟也不是六七岁的孩子了,要真没什么,岂能在猎场如此不要命地赶?”

“还是有什么不能叫我这个做哥哥的知道的?”

宁勉一时想不到能掩过去的幌子,干脆咬咬牙直说了:“的确没什么,不过是看大皇兄今日开猎后便不曾露面,有些担心。”

“猎场地势复杂,万一身边跟着的人一个疏忽……我放心不下。”

宁禛眯了眯眼,“大皇兄骑射功夫了得,四弟多余担心了。许是有什么私事儿罢了。不过大皇兄素来与四弟亲厚,大皇兄在做什么,我不知道便罢了,四弟怎么会不知道?”

宁勉面上挂了几分苦涩:“还不是因为那些胡人。”

宁禛听过这事儿,兴致立马就淡了——上元节前后,有胡人来寻过宁勉的事儿,早不是什么秘密。

那些胡人许是听说四皇子是几个能主事的皇子中性子最随和的一个,便于拿捏,便暗地里寻了宁勉,从他这突破,劝他去说服圣人,以和止战。

那些胡人想得也没错,几番劝说下来,宁勉确实动了心思。

只不过没想到宁勉不敢自专,自个儿琢磨了几日,在上奏之前,还是去问了太子。

宁禛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大皇兄早些年便主战,尤其是在边疆亲征那几年,更是同胡人结下血海深仇,四弟拿此事去问,岂不是找不痛快。”

他当然巴不得宁珣同宁勉离心。

虽说宁勉也没什么用,在父皇那儿存在感微弱,母家更没什么势,连温妃都是不争不抢的,若非父皇子嗣单薄,而她生养了宁勉,单凭她自己,怕是这时候也熬不到妃位上。

但不管怎么说,宁珣那儿多一个人,在他夺嫡的路上,便要多一分麻烦。

宁勉神色黯淡了一些,勉强笑了笑,在马背上向他一拱手:“我还是去找找大皇兄,猎场不比别的地方,总得亲眼看见人了,才能放心。”

宁勉找了一通,最后找到了营帐。

宫人忙不迭进去通传——他来得急,宫人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儿。

等了半炷香,宁珣从里头出来,外袍松散披在身上。

宁勉看了一眼天边旖旎卷舒的火烧云,“皇兄这是?”

“身子不适,就早歇下了。”

宁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他比之平日还要红润一些的面色,一时哑口无言。

他不过往营帐里头张望了一眼,便立刻被宁珣不露痕迹地挡住。

“怎么了,这么急着来找孤?”

宁勉这才收回视线,低头道:“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父皇今日围猎时问起了皇兄,说……说见皇兄一面比登天还难,不知道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父皇。”

宁珣在心里轻笑了一声。他去不去,皇帝都有的说。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他眼都不眨:“你也看见了,孤今日确实是身子不适,等明日好些了,立马便去向父皇告罪。”

“还有旁的事儿?”

宁勉犹豫再三,不知该不该开口,宁珣皱了皱眉:“有话直说。”

“马上便是殿试了,这节骨眼里,皇兄一定要多加注意。猎场终究不比宫里,有时候防不胜防。尤其……”他声音小下去,“小心二皇兄。”

作者有话说:

狐狸:谢谢大家,逃过一劫。

宁禛:畜生。

狐狸:?

宁禛:又没只说你。

宁勉:???

沈澈:(机关算尽)发动技能【挑拨离间】

宁珣:发动技能【老婆看看我】

衔池:(玩不明白)(开始摆烂)交付道具【衔池的信任】给玩家【宁珣】

沈澈:这个我熟,是消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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