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我要给他一个永远不会再背负仇恨的家。”李韫善轻声笑道。

她与周祯商量了很久,才做了这个决定。

当初他们将柳江丢到无瑕山,是笃定老岳会好好教养孩子,他会远离仇恨,远离上一辈人的恩怨。

但是,亲缘是玄之又玄的东西,他们说不准,柳江哪一天会与白水遇上。

与其等到隐藏的祸患爆发的那一刻,还不如提前解决了。

“说得好听,你不过是利用他,替你解决战事。”岳年年很是直接。

“你说得也没错。”

李韫善并不否认,她叫老岳带着柳江来,也是为了打下王族。

毕竟那日白水在白江坟墓前所说的话,那个小兵回来后全都如实上报了。

李韫善知道,他对于白江的死耿耿于怀,即便是他安排的,即便白江背叛了他,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抹灭的。

“你呢,为什么这么轻松就答应了?”李韫善看向老岳。

她原本以为等他答应需要好一段时间,所以才说要等待契机,谁知老岳收到信就直接下了山。

李韫善盯着他看了一阵,才蹙眉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闻言,岳年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抱着柳江的手收紧了些。

最后还是岳青山先开了口,“舟车劳顿,先安排他们歇下吧。”

老岳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往营地里走去了,李韫善无奈,挥手叫来一个小兵,去给他们带路。

她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岳青山站在原地,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

李韫善看着老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抬头望向他,“老岳怎么了?”

岳青山沉默许久,才道:“他时间不多了。”

这下是李韫善愣住了,她从未想过,岳昭会死。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见到的岳昭永远都是气定神闲,时不时为老不尊,但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也没有人知道他那一身奇怪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但世人都知道无瑕山岳神医。

而现在岳青山告诉她,岳昭要死了。

李韫善无法相信,可岳昭所做的事情,又确实印证了这一点,若不是他命不久矣,怎么可能这么干脆地就带着柳江下山,按他的脾性,怎么也得从李韫善这里讨到什么好处才行。

“怎会如此?”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抑制不住地颤抖出来。

岳青山微微俯身,对上了她的眼睛,“韫善,他只是活得太久了,时间到了,没有人可以永远不死的。”

“是,我知道,但他不会……”李韫善不知道如何描述,她只知道岳昭不会死。

岳青山那双浓郁得像要滴出墨来的眼睛里满是无奈,他想要伸手去抚李韫善微微发颤的脊背,却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不远处,周祯从夜色里走了过来。

岳青山站直了,他对上了周祯的视线,两人都没说话,李韫善却神奇地感应到了。

她回过身,看见了周祯。

那一刻,冲动,害怕,不愿相信,纷乱的情绪都涌了上来。

李韫善没有再克制,她直直地扑进了周祯怀里,将脸埋在了周祯的颈窝里。

她不想落泪,只是想要感受周祯的温度。

岳昭是贯穿她前世今生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而现在,他就要消失了。

等岳青山也离开,是不是能证明她曾经存在的人都不见了。

周祯感受到她眼角的潮湿,没有多问,只是紧紧地搂住了她,等她平复心情。

片刻后,李韫善抬起头,才抱歉地对岳青山道:“我只是没有准备,抱歉了。”

岳青山摇头,“珍惜时间。”

李韫善明白他的意思,岳昭的离开是不可避免的,他既然选择带着柳江下山,那就证明他是想要和李韫善他们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的。

李韫善自然不会辜负他的用心。

契机就是现在。

李韫善深吸一口气,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斗志,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这场战争。

“我要去一趟主城。”

“现在?”周祯有些担忧,但并未阻拦,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李韫善才如此着急。

“是,不要担心,我只是去送封信。”她笑了笑,进屋不久后,带着布帛和箭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周祯望着她的背影在尘土飞扬中远去,才回过身问岳青山,“发生什么了?”

“你方才怎么不问她?”岳青山反问。

周祯摇了摇头,“她方才那样难过,我想她不愿意再重复一遍了。”

岳青山温和点头,“师父没有多少时间了。”

周祯哑然,终于明白李韫善为何失态。

她对于无瑕山有着强烈的归属感,对她而言,那是比李府更像家的存在。

李韫善快马疾驰,还未到主城下,就迎来了箭雨。

“谁?!擅闯主城者,杀无赦!”城门上传来守卫的声音。

李韫善不言,她只是从身后抽出一支长箭。

那长箭如同雷霆万钧,划破黑夜,以十足的力道狠狠地刺进了城门之上的木柱上。

“告诉你们族长,明日午时,我仍在此处等候,过时不候。”

李韫善说完就策马离开,城门之上的守卫们不敢懈怠,等了半刻,确定她真的离开了,才敢去拿那长箭下刺穿的布帛,并立刻给白水送去了。

白水接到布帛很是意外,他与李韫善之间没有讲和的可能性,李韫善更不是会讲和的人,这时候送来信是要做什么?

他的神色随着那布帛的展开,慢慢沉了下来,最后眼神几乎阴郁得比夜色还寒冷。

“李韫善……你果然留有后手,竟然拿他来威胁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孩子放弃王族的荣耀。”

“不,我不能,那只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

“是白江先背叛了我,我这么做是没错的,没错的……”

白水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地重复着。

白涂进来的时候,他已经隐约有了走火入魔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