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翩枝心头一惊,几乎是慌忙将帕子拾起捂在怀中。
但戚夜庭常年习武,五感过人,目力更是非同寻常。
一眼瞧出那帕子是他的,放在膝上的双手逐渐收紧,漆黑的眸底有暗流涌动。
他盯着沈翩枝紧张的动作,“黑色的帕子?不似是女子使用之物。”
沈翩枝脑海中空白一片,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幸而低垂着头,没让戚夜庭瞧见她眼底神色。
听到戚夜庭发问,她慌不择口,随口胡诌,“是我情郎……”
情郎二字脱口而出,她才后知后觉,紧忙闭上嘴,加快了收拾地上碎片的速度,手指被划破了都浑然不觉。
戚夜庭瞳孔微张,旋即眼底笑意更深。
情郎……吗?
双手在膝上用力握了下,松开的刹那,狂跳的心跟着平缓下来,起身,朝沈翩枝走去,蹲下身子握住她慌乱收拾碎片的手腕。
温热的大掌,如同火苗将沈翩枝烫了一下,她身子骤然一僵,但不敢抬头看近在咫尺的男人。
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今生还是头一次这么慌乱,不必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眼底现在是什么情绪,一抬头,必然被戚夜庭瞧了去。
戚夜庭翻起她手腕。
食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碎片划破,嫣红的血渗出,伤口处还嵌着一块碎片。
他两指轻轻一掐,将那碎片取出,而后不假思索的将她食指含入口中,吸去污血。
嗡——
沈翩枝脑海中撞钟似的一声响,三魂六魄尽数离体,瞪圆了两眼锁着他薄唇,一时之间竟忘了将手抽出。
“冒犯了,”戚夜庭吐去污血,温声道,“应急处理,姑娘不要多心。”
沈翩枝慌乱将手抽出,背转过身。
“没有多心,王爷放心。”
话是这么说,但方才压在怀中的帕子再次掉落在地,她都浑然不觉。
戚夜庭冷毅的面上化开柔情,只当没看见,转身重新坐回椅子上。
“本王背后的伤,劳烦姑娘了。”
回想起他后背的伤,其余情绪尽数被沈翩枝抛却九霄云外,迅速镇定下来,转身帮他上药。
脚下一动,瞧见地上再次掉落的帕子,急忙拾起,而后飞快看了戚夜庭一眼。
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假寐,兴许是没有瞧见。
沈翩枝心下松了口气,才将帕子妥当塞入袖中,绕到他身后,给他上药。
狰狞的鞭伤,有些地方结了血痂,但有些地方又开始撕裂,往外渗血。
伤口很新,上药应当十分的痛。
沈翩枝尽量放轻手法,但还是能看到男人微颤的肩头。
她放下药粉,凑到伤口处轻轻吹了下。
“这样……有好点吗?”
戚夜庭沉默片刻后道,“还是有些疼。”
沈翩枝不疑有他,继续给他吹。
殊不知前方男人眉眼舒展,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烁着得逞的光芒。
怕沈翩枝疑心,又享受了一会儿,戚夜庭开了口,“不疼了。”
沈翩枝这才给他开始缠绷带。
绷带绕过他肩头,她刚好瞧见那处有一个陈年旧疤。
看伤口是箭伤,应当中箭很深,剜去了一块肉。
脑海中不由得又想起方才在路对面看到他站的笔挺的身影……
翊王爷,难不成是装的?
沈翩枝眼底掠过一丝狐疑,但是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戚夜庭故意装这个有什么用途,便也作罢,三下五除二将纱布缠好。
“好了,明日再来此处换药,我会尽量让王爷伤口恢复如初。”
戚夜庭穿上衣袍,理着衣袖,“盛姑娘妙手回春,比本王府上的大夫要强上不少,就算盛姑娘不说,本王也会来的。”
沈翩枝冲他颔首一礼,“王爷谬赞了。”
“时辰不早,本王还有事务处理,先行一步。”
尝够了甜头,也见到了想见的人,戚夜庭便告辞了。
沈翩枝也坐上马车往回走。
沈安然今日又给顾云峥丢了脸,只怕现在又上门去讨顾云峥欢心了,不在府上,她无需小心。
她路走的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戚夜庭在时,她的那点狐疑,连珠儿跟她讲话都没有听到。
“小姐,想什么那么认真?”
一连唤了沈翩枝几遍,沈翩枝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
“难不成……刚才给翊王爷看诊,发生了什么事?”
珠儿这丫头,不愧是跟了沈翩枝这么久的,一语中的。
“没有,”沈翩枝连声否认,加快了脚下步伐。
她配不上翊王爷那般烈日般耀眼的男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哪怕是疑心,也不该有。
如此想着,心境不知为何莫名烦躁起来。
她越走越快,回到锦绣苑,坐在矮案前,翻开了师傅留下的医书。
时间有些久了,书页开始泛黄。
翻开第一页,她眼尖的看到右下角有一串蝇头小楷。
“时日无多,留此书予吾徒儿,愿吾徒医术精进之日,勿忘救死扶伤本心。”
沈翩枝翻着书页的指尖一颤,唇齿中化开浓浓苦涩。
医者,本应救死扶伤。
可惜,医者却被当初救死扶伤之人害死……何其可笑!
师傅,这天底下并非人人都该被救,有该死之人!
等我大仇得报,再回医者本心。
她心里默念着,继续看了下去。
上辈子在师傅那里学的药之术,勤学苦练,学了八成。
这本书多记载的是针法。
大抵是师傅知晓她针法未学精通,留下这本书写的十分详细。
沈翩枝越看越入迷,方才凌乱的心思也归于平静。
天色将晚,锦绣苑内灯烛长明。
翌日,她将医书合上,妥帖收起,锁在一个小匣子中,放入衣柜。
看着越来越烈的日头,珠儿伺候她梳洗用膳过罢,便打算不紧不慢的往外走。
不出意外,今日沈安然的舅舅柳大牛会去药铺闹事,她得去看看。
可惜,事不如人愿。
沈安然出现在了拱月门前,两眼满是挑衅的望着她。
“姐姐这是要去哪儿?让我猜猜,是想去药铺,帮你那些个收养的狗奴才一把?”
她嬉笑着,看似可爱的外表,两眼却迸溅着锐利阴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