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多海睁开双眸,因着他听到了文琪疾奔而来的脚步声。回面瞧了眼文琪担忧的双眼。“把封血膏给公子。”

“是!”文琪立时便双手奉上,朝高篱的左手送去。

气氛凝滞,充裕着一触即发的危机。尤以文琪对昭婉的憎恶难以化解,方才还打算义结金兰的两位女子家此刻似乎就成了仇人。

只是,昭婉悲恸的双眸里哪能瞧见其他,只有夫君的手儿令她自责难平。轻轻地用她那柔若无骨是双掌柔柔地包裹着夫君的右手。“夫君,昭婉不好,昭婉不好……”

“不怪你,别再自责。昭婉,为夫只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应承我。为今,我瞧见薛前辈痛改前非,再不是十九年前的那个江湖败类孔多海了,你就原谅薛前辈吧!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薛前辈自打改名换姓之后,这十九年来都在潜心钻研医术,四处治病救人,且广施善缘,这般的脾性若你要杀他,文琪日后怎么办?她可是薛前辈一手抚养长大的呀!为夫也甚喜欢文琪,若你与文琪义结金兰,我也好做她的姐夫,以后也可为她做主,寻个好婆家。”高篱说说便咧嘴一笑,笑的虽不甚自然,也倒诚恳。

昭婉未再摇头,也未颔首。

高篱忘记自个的疼痛,锦衣袖口就替昭婉抆去她面上的泪痕。

“嘶啦”一声,但见薛郎中撕开衣袂一角,便对昭婉道:“有劳程姑娘替老夫帮公子包扎。”

昭婉会意,二话不说便接了过来。水润的双眸瞥了一眼孔多海,而后她亦没多言便将夫君的右手缠绕包裹了两层。

“放心吧!此药膏乃是老夫近来才配制而成的,不仅可止血,还能去除疤痕,日后待公子右手复原便瞧不出受过伤了,且也不会妨碍公子写诗作画。”孔多海说罢,垂首叹息。

十九年来的风风雨雨,如今全数真相大白,昭婉的内心无法言语说清。但此刻她的悲凉、苦楚都化作方才鲁莽后的自责。

夫妇二人情深义重,彼此凝望着对方。高篱渐渐觉着药效已达,亦不再那般疼痛了,遂打诨道:“昭婉历来美妍的紧,你这会哭哭啼啼就不美了!快快别再悲伤。”

昭婉破涕而笑,本想埋汰他两句,但他人在侧,只能垂首悲中含娇亦多有自责。

头回的宴请算是到此打住,薛郎中瞧见他夫妇二人如此的亲睦,也不想多言,遂吩咐文琪。“把饭菜都收了吧!”

高篱昂藏挺拔,瞧不出方才乃是受了伤的人。亏得孔多海及时施了药膏,高篱那只右手便算是无大碍了。若换作旁人施治,兴许就没这般有用,莫说日后留下疤痕,恐没个血流如注一会绝不可能止血的。

“薛前辈,往事皆可抛,但您这位德高望重的神医隐世的确可惜了,若您能出山,我高家可为您购置医馆,您也可为天下苍生多多出力了。”高篱不过试探一番。

孔多海凄冷一笑。“我作恶多端,如今隐姓埋名无非就是不愿让世人知道我的过往。公子却让我抛头露面,岂不是……”

话未说完,但高篱心下已然明了。孔多海对他自个曾经犯下的罪恶无法释然啊!

“程姑娘,老夫害了你,你若想杀我,老夫绝无怨言。设若你今日下不了手,改日你随时都可来取我的项上人头,老夫绝不再藏匿、隐遁别处。”孔多海老眸幽窅,充斥无尽悔意。

“好,孔多海,你且记下,你这条命昭婉随时都会来讨要的。今日夫君有伤在身,我也没心思与你纠缠。夫君,我们回去吧!”昭婉依旧冷冽的让人不安。

高篱记得昭婉说过,若薛郎中无法收买,只消与他结为忘年之交,待日后用得着薛郎中的时候,自然他们也好来登门拜访人家的。

此刻,自觉右手已经不甚疼痛了,高篱总不希望他二人一番勠力换来的结果却是多了个仇人。

是故,高篱和温地瞧着孔多海道:“薛前辈,昭婉磨难一场无法改变,但薛前辈如今积德行善,依晚辈来看,我们夫妇二人也不能总记得冤仇。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内子心中一时难以平静在所难免。也罢!待日后,晚辈自当再来叨扰,得空也请薛前辈去我那隐秘的玉竹居相会,也好让晚辈尽一份地主之谊。”

“好!高公子果然大人大量,老夫钦佩。虽然我孔多海曾经犯下罪孽,可你夫妇二人若肯谅解我,老夫必然记下这份恩情,日后若有机会老夫必定用尽全力奉还。”孔多海说罢,抱拳示意。

高篱无法与孔多海抱拳回礼了,只得举起左右示意一番,而后则道:“那晚辈与内子就不敢多叨扰,今日就此拜别,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俯身弓腰,捡起方才昭婉跌落在地的乌金短剑,孔多海老眸深深地瞧了眼,颔首。“果然是一对。”言罢,从腹间取出另外一柄乌金短剑,两柄乌金短剑在手,向前一推。“二位,老夫实不敢收下这般贵重宝贝,但老夫知道乌金短剑就在你夫妇二人手中也就放心了。请取回吧!”

昭婉亦不客气,顺势便接了过来,愤恨的双眸狠戾地盯着孔多海。

而此刻,文琪却也眸光怨恨地直视昭婉,若昭婉胆敢过激,文琪绝不会善罢甘休。

高篱瞧出不妥,和煦的眸光中几分期待。“文琪,昭婉姐姐与你一般乃是心地善良之人。人世间的恩恩怨怨又有谁人能说得清楚?就如同我高家原本与程家结下仇怨,可如今昭婉还不是做了我的新娘子?”

文琪不解,乌墨双瞳这会直愣愣地盯着高篱看。

薛郎中微微颔首,自艾的面上并无其他波澜,令人一眼瞧见便知他并未对公子与昭婉的婚事大惊小怪,如此这般除非他已经知晓高篱与昭婉的两家过往。

但见文琪杜口不言,满面疑惑,且昭婉愤恨难消,此时多言亦无益,惟有让大家都缓缓,待心下平复一些,日后再做打算。“好吧!薛前辈,文琪姑娘,我与内子就此告辞。”

“二位尊客慢走。”孔多海只此一句,便再度垂首。

文琪撇过头去,不言不看,冷若冰霜的急于赶二人走。

岩穴之外,热浪滚滚,高篱拉起昭婉的柔荑,温润在彼此心田回转。前方树林之间,双福站在树荫之下眸光眺望而来。

待公子与少奶奶近前,双福立时掀开帐幔。“公子、少奶奶上车吧!”

不消说,高篱有伤在身,若此刻回府必然会被父亲、娘亲逼问,再个芊芊、伊伊还有思虞若瞧见他手上有伤也定会问个不休,那便会令人烦扰,还不如去玉竹居待上几日。反正今个正好也到了期限,可以与昭婉轮流独处了。

“双福,送我与少奶奶去玉竹居。”高篱说话间刻意右手后负,左手依然舍不得松开昭婉的柔荑。

双福领命,便称“是”待二人上了车辇,这便驾起马车一路朝玉山赶去。

青山翠裹,碧竹迎风。高篱与昭婉缓缓下了车辇,但今日昭婉却显得格外温软,搀着夫君的胳膊,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令高篱摔倒。

从来都是高篱小心翼翼围绕在昭婉的身旁,如此,不禁令双福大感意外便多瞧了两眼。恁凭高篱如何掩藏,双福还是瞧出了端倪,他那右手上裹覆的布条怎能逃过双福的锐目。

双福蹙眉,急问。“公子,您手这是怎么了?”

防不胜防,索性高篱也就不再遮掩。“双福,你且回府里,但不许对任何人提及我手受伤一事,可记住了?”

迟疑片刻,双福还是遵命地点点头。

踅回昭婉的寝屋,高篱坐在竹桌旁,而昭婉则将紫砂壶里的冷茶端了出去,估摸着小翠之死令她心下生疑,从此她都会小心翼翼。

一个人待在这般清幽的寝屋里,思绪万千回转。还记得这张床榻之上除了昭婉,先前他放浪无度之时也有过花街柳巷的女子在那床榻之上与他成就好事,温香软玉,酥骨柔肠。如今,他越想越恨,恨自个怎好荒唐到那般地步。

须臾,昭婉便端来一壶茶水。“夫君,才沏的茶,我给你倒好先冷冷再喝。”

高篱唏嘘一声。“有劳昭婉了。你心里如此的苦闷,我却不能助你报仇。”

“哪的话,夫君持重大度,昭婉佩服你还来不及呢!不过,我以后绝无可能再去见孔多海了,夫君若想用他可自个设法与他相见。”昭婉说罢,垂下幽怨的琼颜。

香汗薄纱,隐约间高篱侧眸瞧见了她那胜雪的嫩肤,这般夏日里多么令人向往,渴慕一试冰肌雪骨。兴许会与别个女子大不同呢?

但,高篱极力克制激越的心绪,嘴上却说:“昭婉,你这坎坷的经历到此算是真相大白了。而害你的人也痛改前非,成了隐世好人。昭婉你该放下怨恨,日后与我一道将高家辉煌延续。”

昭婉水润清眸侧望,并未接话,不过多了几分平静,似在看他,也似在思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