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李文澜论儒

曾有人思考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以理学、纲常为核的儒家治政和学术群体在新朝如此迅速地失势了。这个问题上,李文澜有着自己的见解,他认为当先一个原因,也同时是新朝统治天下的一个隐患,就是即使没有那些掉书袋的腐儒当官治政,皇帝有百万归民可以为他治理国家。

如果那些抱着什么纲常伦理、理学大义的所谓当代圣贤、名臣不抛弃这些观念,那么他们就无法掌握权力。对于他们来说如果他们矫情,那么他们就没有当官的命了,就算是什么世家,只要有三代不出官僚,家族地位肯定要急转直下。以前改朝换代,新朝都必须求着这些保守势力、前朝官僚,为他们治理地方等等。但是,如今新朝求都不求他们,直接换上一茬归民。反而,由于新朝嫌弃旧式官僚没有多少治政真才实学,只会叫叫什么之乎者也,一概不予录用。

李文澜后来看出来了,现在的王朝,更历朝历代比起来就是两码事,做任何事情都务求懂行和专业,以往官场哲学上的欺瞒做作全都被归民官员那种实干精神逆转了。他觉得,其实形式上,来自海外的汉族归民,跟当年清军入关其实形势相近。只不过,满清是刚从落后的社会形态走出,而且知识匮乏、人才不足,难以驾驭广阔的中原疆土。反观现在坐天下的何氏王朝,血缘上他们是中土的汉人无疑历史文化都与中原汉人一般无二,但他们又各自懂得一番别人都没有的本事,有人精善数理,有人通晓农学,他们有一套固定而且有效的体制可以直接施用在中国,所以他们的状况要比当时入关时窘迫的满清强很多。

但是一定程度上,新朝又与满清类似,他们都带着跟中原传统本土文明不同的东西进入了中原。满清是异族人,但是落后文明,他们进入中原后,为了统治这片锦绣河山,不得不进行汉化用汉人的东西也就是理学儒家来统治中国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入夏则夏。而归民是汉人,但却在汉家文明上演化发展了,大异于传统的儒家礼教、理学纲常,他们不接受理学,反而用自己的文化强行割理学的脑袋。

“这是一场自上而下的文明变革。”李文澜在自己的毕业论文中写道。

掌握不住官场、掌握不住权力,理学儒家的文人就无法掌握一国文明的走握,就掌握不住百姓的遵从力。在强大武力和国家机器的辖制下,大部分儒士都无法抵抗来自归民的新文化的入侵。八股文不是取士标准了考试的内容不再是四书五经了,儒学士不能独霸朝堂了,甚至望眼今朝,所谓的国家最高政府——内阁之上,一个儒士都没有,清一色都是归民。

就算是当年八旗入关,还有宁完我、范文程之流进入中枢,影响决策,可是现在一旗重量级的儒士都没有进入国家中枢大部分的儒学子弟、前朝大官都被封在家中,再接触不了国家权力。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没文化。

这个没文化是狭义的,也许他们每个人都可以背诵大量的儒家经义,各种道德文章张口就来,但叵ˉ他们不会实务,或者说实务不成体系。不会怎样发展经济,让民众越来越富足,不知道怎么鼓励文教,让百姓都懂得道理。…

李文澜突然发现,所谓的儒家的齐家治国平天下,最终仅仅是让儒士一族保有长久的现光,他们的子嗣可以入朝为官,可以荣华富贵,而千百年来,小民还是小民,他们不学儒就无法改变生涯,而大部分的寒士,都没有改变社会地位,只是沦落乡间,与八股文终老一生。

在他的毕业论文中,他严谨但却大胆地将所学运用,称前朝三千年,与今朝不到十年就是他个完全不同的时代。三千年儒家社会,重视不变二字,儒士抱残守缺,在很多问题上唯独求的就是一个稳当,一切照旧,平平常常就好,不需要任何起伏波澜,只求皇帝坐得稳皇位,儒士坐得稳富贵。但是,这个社会中却没有一个王朝能逃得出三百年轮回,必然经历起落兴衰,百姓的生活三千年来没有特别的变化,仍然辛苦劳作、苟且偷生。相比之下,新朝立国,反其道而行之,重视的就是一个变字。国家要变,人民要变,社会要变,文化也要变。看起来有些商鞅变则通不变则亡的意思,但是观现在之发展,却可以看出,国家的变,向前地演进,使得国家财富增加,使得军队战力增强,百姓生活富裕国民的素质在提高,这些都是三千年中任何一个王朝都没有做剿的事情,而新朝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却完成了这项壮举。那么,我们的祖先,在三千年中,都是错了么?

年轻的才子在这里提出了疑问,很快又自问自答。他说,祖先并没有错。

国家的变,政局的变,并不是盲目地变,而是随变则变。他引用了一个经典的理论,生产力的发展决定了社会形态。三千年时间,中国的生产力有了显著的变化,三千年前,祖先们可以用儒家统治社会,因为百姓需要安宁,国家需要平静,在外部威胁近乎为零,社会纷乱的情况下,儒家思想和治政理念,有利于那个时期社会的稳定、国家的安宁,从而使得人民在和平稳定环境下,进行生产力的发展,创造更大的财富,人民生活向前迈进。

但是,三千年后,世界变小了,西夷就在身旁窥伺,并且通过巧取豪夺,获得与中华相较的实力。其他人、其他国家都在变,都在发展,如果儒士们还是抱残守缺,凡事向着维持国家稳定,同时闭关锁管,两耳不闻海外事,那么中华将被后来居上的西夷给超过,甚至羞辱。我们求国家稳定安宁的的心情将被完全践赌,变成拖累国家稳定和安宁的罪魁祸首。

他提出,在一定的生产力水平下,就应该有一定的适应生产力发展妁社会制度与之适应,从而促进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他列举了许多前清国家破坏生产力发展的力证,举出传统的小农经济对于国家的负累,以及与同时期西方国家的差距,证明了那些闭着眼睛就知道念四书五经的腐儒们所谓的天朝上国,基本上已成幻梦,所谓的天朝已经不复存在。

“儒家治政理念在当代社会的失败,并不代表儒家文化的失败。”李文澜这样写道。

绝对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的传统文化,至少有半壁江山是儒家传统思想撑起来的,我们今天并不是为了全盘否决儒家思想,而是剔除儒家思想中,已经不符合社会发展的因素,最直接的对象就是程朱理学。新朝建立以来,并没有提出任何毁儒灭儒的政策和口号,任何相关看法都是儒士自己强加上去的。反而,新朝重新订立了一套约定俗成的基本社会礼仪,要求重新建立一个礼乐社会。当然,这个礼乐社会跟孔子所推行的礼乐已经有着较大出入,但是却能更好地提高国民素质,兴复人民道德,而且是全民的道德。王道儒家复古也是最近在报纸上大行其道的一个口号,很多学者开始重新阐释儒家经义,挑选出于现代社会相符合的内容。…

所以当今社会基本上是这样一个情况:讲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却抛弃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等极端理论;讲求家庭和睦、夫唱妇随、兄友弟恭等传统道德,却抛弃了过激的贞洁观念、人身依附观念等;提倡知识的重要性,却不限于儒家知识。

德泰皇帝、尹胜吉首相天天在报纸上发表的言论,基本上找不出一篇中间没有引述儒家经典的,但是腐儒们却彻底地从政治舞台上消失了。国家到处宣扬着仁德友爱的儒家社会道德观念,但是仅仅懂得这些的人再也没有了权力。

李文澜称之为怪现象,由于社会形态的发展,当今国家有着远胜千代数十倍的对民众影响力,儒家精神在民间有着远超三千年的流传,反而儒士们却哭叫着国家在灭儒。

年轻的学子最终没有忍住他当年顶撞权贵的那一分傲骨,径直提出,叫着灭儒的人是不真正懂得道理知识,学习没有学透的儒士,他们如果掌权给社会带来的灾难,远胜于昔日的奸臣邪佞百倍

这篇论文最终被送到了何沐平的案头,何沐平对这篇万言书论文评价很高,交给了官方媒体《华夏新闻》,让他们进行发表,并进行相关评论。一时间,国内又开始讨论到到底什么是真儒,什么事假儒的大辩论。

“还好我有系统人员给我做官,看了这篇文章,想想我要是独身一人穿越,还不知道得受多少窝囊气呢。现在我不需要向那些腐儒们妥协,而是他们必须向我妥协。”何沐平悠然叹道,他出现的时间十分巧,正是外夷蜂起,儒家本身开始逐渐走低的时候,所以在思潮上,他丝毫不占下风,反而现在压得他们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