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墨麾下这些官员骨干之中大部分都出生于士绅阶层,就算是寒门子弟出身,也多与士绅阶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跟随沉墨之后,最关心的问题自然还是沉墨对乡绅的态度。

这个问题如果不明确的话,必然会让内部出现混乱,也会让那些士绅阶层产生各种顾虑,不敢来投,甚至还有可能会进行武力抗拒。

要举事造反,肯定要广招人才。

而这年代的人才基本上都是出身于士绅阶层,或者由士绅阶层资助的。出生于草莽之间的才是极少数。

历史上农民起义唯一个成功就只有朱元章一个了。

而且老朱也不是很多人印象中那种文盲大老粗,人家一边打仗一边自学,学习能力是很强的。

当了皇帝以后,不光能吟诗作对,就连《明大诰都是他亲自编写的,文化水皮相当不敌。

反过来,农民起义军的领袖在一开始的动静往往是轰轰烈烈,但是因为其出身阅历和学识等软实力上的巨大短板,导致他们“其兴也勃,其亡也乎”。

最典型的两个例子,一个是当年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华夏历史上农民起义第一人的陈胜。

第二个就是李自成了。

这两个人的出身都差不多,都是真正的底层苦出身。

陈胜是秦国发往边境渔阳的徭夫,李自成是下岗的驿卒。

他们因为人格上的魅力,比如朴实率真,勇敢仗义这些性格上的优点让他们一开始获得了众人的拥戴,各路人马纷纷来投,势力如同滚雪球一样发展迅速。

但是随着摊子越来越大,各种事务千头万绪,繁杂忙碌,就逐渐让他们显得无所适从起来。

一切骤然涌来的新奇人人物,新奇事端,事实上都需要这个掌舵者来做出决断。

而这些事情,对于这些底层出身的农民领都是太过生疏的大政难题。

作为农民领袖,坦**粗朴的他们本能地使出了农夫听天由命的招数,诚以待人,听能人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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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梁颇具机谋,深知草草成军之众不堪一击,是故严厉斥责了项羽等急于西进渡江攻占郡县的主张,一边下令项羽认真操练军马,一边派精干能才逐个“徇县”。

徇者,不动干戈而收服也,几类后世招安收编之说。项梁之所以徇县,是料定人心惶惶各县官府均举棋不定,只要给各县官吏一定好处,收服会稽郡不难,果能如此,目下这支草成军马便有了坚实的根基。

两三个月下来,果然各县十之八九皆服,均或多或少带来了当地精壮人军,项梁军的实力大大地充实了起来。与此同时,项梁也亲自开始训练军马,以当年战胜秦军的精锐楚军为楷模,一个冬天大体练成了一支拉得出去且颇具战力的反秦军旅。在当时的反秦势力中,唯有这支“楚军”具有真正一战的相对实力,远远强于其余各路草创军马。

次年春天,陈胜军在秦军反击下大败几次,天下反秦势力大有退潮之势。当此之时,陈胜军的谋士,广陵人召平正在广陵为陈胜游说,力图“徇”了广陵。不料事情未成,便传来了陈胜再次大败与秦军东来的消息。召平颇是机敏,立即渡江找到了项梁,假称奉陈胜王之命结盟而来,说陈胜王拜项梁为“楚王上柱国”,请项梁军立即向西渡江引兵击秦。项梁无暇审度其中虚实,只真切体察到时机已到,否则秦军灭了陈胜军则天下反秦势力顿时没有了呼应。于是,项梁军于正月末立即渡江西进,杀向了中原战场。

这是公元前209年秋天与次年春天的江东故事。

至此,各种反秦势力悉数登场,在中原大地展开了酷烈的连绵大战。在所有的反秦势力中,项氏的江东力量具有最鲜明的根基与特色。这个根基,是楚国老世族,是明白无二的复辟目标与复仇之心。这个特色,是军政实力最为强大,统帅、将才、士兵,皆从六国根基中生出,具有令行禁止的真正军旅之风。唯其如此,这支大军一开进广袤的战场,立即便成了反秦主力军,并在中期阶段完全取得了反秦最终政治目标的主导权。

楚地大乱之时,最先暴起的陈胜军也已经乱得没了头绪。

短短两个月之间,陈胜军洪水一般淹没了淮北地带,在陈郡称王立国了。这种令人瞠目的速度与气势,极大激发了不堪征发的天下民众。一个八月,中原民众大股大股地流入陈郡汇入农军,陈胜军的总兵力不可思议地急速膨胀到了数十万之众,连统兵的吴广也说不准究竟有多少人马了。不独人力勐增,各方隐身的能士也纷纷来投。军旅出身者有周文、周市、秦嘉、田臧、吕臣、邓宗、蔡赐、李归、董绁、朱鸡石、郑布、丁疾、陈畔、伍徐、邓说、宋留、张贺等,文吏出身者有召平、公孙庆、朱房、胡武、房君、秦博士叔孙通、孔子八世孙孔鲋等大拨六国旧吏与流窜儒生。另外一批投奔者则是六国望族后裔,有张耳、陈余、魏豹、魏咎、韩广、武臣、赵歇等。一时间,陈胜军大有军力壮盛人才济济的蓬勃气象。

当此之时,包括陈胜吴广在内的所有张楚君臣,都是急不可待地高喊立即灭秦,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像江东项梁那样沉住气谋划根基。当然,同是躁动,各个圈子的初衷与归宿皆大不相同。陈胜吴广等举事头领,是在两个月的巨大战果面前眩晕了,料定帝国已经是不堪一击的泥凋而已,迅速占领咸阳而由陈胜做张楚皇帝,全然是唾手可得的。一班六国旧将则自感憋屈太久,急于建功立业,急于率兵占领一方至少做个郡守县令,耐不得在草创的张楚朝廷做个大呼隆的将士吏员。

一群六国旧吏与儒生博士,则急于在灭秦之后恢复封建诸侯,自家好在天子庙堂或各个诸侯国做丞相大臣。投奔张楚的六国世族后裔则更明确,力图尽快求得一将之职,率领一部人马杀向故国复辟旧政。如此等等人同此心,心不同理,却也立即酿成了一片轰轰然的灭秦声浪。

于是,陈胜称王之后,张楚政权立即做出了大举灭秦的总决断。

由谋士将吏们大呼隆酿出的总方略是:兵分多路,一举平定天下!陈胜立即拍桉决断了,也立即做出了具体部署:第一路,以吴广为假王,代陈胜总督各军,并亲率五万人马进兵荥阳占据中原;第二路,以武臣张耳陈余为将,率军五万北向赵燕之地进兵,一举平定北方;第三路,以周市为将,率兵三万进兵旧魏之地,一举占据陈郡北面所有郡县,使张楚朝廷安如泰山;第四路,以周文为将,率主力大军正面进兵函谷关灭秦。

张楚的部署,只遗漏了齐楚两地。此非疏忽遗忘,而是对大势的不同评判。陈胜军发端于旧楚之地,且已占领了当时旧楚最富庶的淮北地带,立即向荒僻的岭南江东伸展,一者是鞭长莫及,二者是得不偿失,三者不是灭秦急务。是以,陈胜等不再将楚地作为重心,而将楚国旧地看做已经占据了的既定胜利。旧齐国则是另一番情形:八月震泽的六国世族聚会后,齐国王族远支的田儋、田横已经抢先举事,拥立田儋为齐王。这是六国老世族打出的第一个复辟王号,实力声势虽远不如此时陈胜的“张楚王”,然对六国老世族却是极大的激发**。此时,张楚君臣们各图着灭秦、扩张、复辟三件事,没有一方主张立即处置王号并立这种权力乱象,几乎可说是无暇理会田儋称王。

进入九月,四路大军浩**进兵。中原大地烟尘蔽天,各色旗帜各式战车各式兵器各式甲冑与各式牛马布衣交相混杂,铺陈出亘古未见的草创大军的怪异气象。

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进兵一月之间,各战场情势便发生了急转直下的逆转,草创的张楚朝廷立即开始了大崩溃。

第一个遭受痛击的,是进兵灭秦的周文大军。周文军向西进发之时,兵力已达数十万之众,潮水般涌来,函谷关几乎是不攻自破。一路进兵秦东,经重镇下邽、旧都栎阳,竟都没有秦军主力应战。周文大为得意,决意先在骊山东面的戏地驻扎下来,歇兵旬日同时烧毁始皇陵以震撼天下,而后再进兵咸阳一举灭秦。在此时的周文看来,关中素来是秦人根本,关中无兵可发,灭秦显然是指日可待了。周文也知道,二世胡亥有屯卫咸阳的五万材士,然则区区五万人马此时已经根本不在周文眼里了。周文所专注谋划者,便是要在攻占咸阳之前做一件快意天下的壮举——焚烧掘毁始皇陵!在楚人的记忆里,秦昭王时的白起攻楚而焚烧楚国彝陵,是一宗奇耻大辱。而今楚军灭秦,始皇陵煌煌在前,岂能不付之一炬哉!周文没有料到的是,在他尚未动手之际,一片死寂的大秦朝廷突发奇兵——由多年不打仗的九卿大臣少府章邯,将二十余万工程刑徒编成了一支大军前来应战了。

“刑徒成军,章邯岂非送死哉!”

周文哈哈大笑,似乎看到了自己一举成为灭秦名将的煌煌功业。

章邯大名,曾身为项燕军视日的周文自然是晓得的。在灭楚两战中章邯正在当年,其强兵器械弓弩营的巨大威力,曾使天下大军谈章色变。然则,章邯已老,秦政已乱,刑徒又远非九原秦军精锐之师,周文何惧哉!如此盘算之中,周文很具古风地给章邯送去了一封战书,约定三日后决战骊山之东。章邯在战书上只批了一句话:“可。卜吏等死而已。”周文一看这七个大字便红了脸,章邯公然呼他这个将兵数十万的统帅为“卜吏”,分明是蔑视他曾经的视日吏身份,更有甚者说他是等死而已,竟全然没将他周文认真待之。周文大怒之余,还是多少有些忐忑,便特意细心地察看了天际云气征候。是日,秦军营地上空盘旋着一团红云,状如丹蛇,蛇后大片昏红色云气弥漫。依据占候法则,这是“大战败将”之云气相。周文最终断定:秦军必败,章邯必为楚军俘获。此心一定,周文大喜过望,聚集众将部署道:“我军败秦,云气征候已有预兆,诸位只奋然杀敌便是!部伍行次:战车在前, 步卒随后,飞骑两翼。但闻战鼓,一举杀出,我必大胜!”

如此部署,周文也是不得已耳。农军轰然聚合,既无严酷操练,又无精良兵器,只是将所占城池府库中的老旧战车老旧矛戈悉数整出,大体彷效春秋车战之法,一辆战车带百数十步卒。号为飞骑的将近八万骑兵,也是从未经过演练更未经过战阵搏杀,马匹多是农家马或所占官府的运输马,骑士多为农夫会骑马之人,根本不可能训练骑术与马上战法。如此部署,所能起到的全部作用,便是战车、步卒、骑兵都知道了自己的作战位置。至于打法,只能是一体冲杀,若要演变梯次,只怕连自己人都要相互纠缠了。周文虽自知楚军情形,但对秦之刑徒军情形更是低估。周文确信,一支由罪犯徭役与奴隶子弟编成的大军,无论如何不可能强于气势高涨的张楚农民军,楚军的胜局是必然的,天定的。

这一日,两方大军如约列阵会聚了。

关中大地阴云密布,秋禾收尽,平野苍茫。两支大军在渭水南岸摆开了战场。背靠骊山陵的是章邯的黑色兵团,两翼各五万铁甲骑兵,中央主力是十万重甲步卒摆成的整肃方阵。方阵中央“章”字大旗下,白发章邯怀抱着令旗金剑一脸冷漠。与秦军相距一箭之遥的东边原野上,是周文的难以确知数目的数十万大军。这支大军服色旗帜各异,战车、骑兵、步兵三大块汪洋无边人声喧嚷,人人都惊讶好奇地指着鸦雀无声的秦军大阵纷纷议论着。中央一排旧式战车上,“周”字大纛旗下是手持长戈身披斗篷的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