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正式举事,那自然要宣示自己的宗旨,喊出自己的口号。

首先第一个就是要明确自己要做什么事情,敌人是谁,朋友是谁,跟着他一起干的人能有什么样的光明未来。

这些都是必须明确的,如此才能吸引到真正志同道合的人,团结更多的人来加入自己手下,大家一起把造反这个事情干起来。

沉墨提出的口号是“外拒鞑虏,内剿贼寇,廓清海内,复兴中华。”

这就说的很清楚了,第一个敌人就是关外虎视眈眈的建奴,这是优先级的敌人,也表明了在沉墨心中的建奴的危害程度是排在第一的。

第二个敌人就是贼寇。这个贼寇既可以是那些不成气候还处于打家劫舍的初级阶段的山贼强盗,也可以是那些四处流窜的流贼,更可以是李自成、张献忠这等成了气候的农民军政权。

首要的敌人,未来的敌人,潜在的敌人都可以囊括其中。

前两句是确定斗争对象,后两句则是将来要达成的目标:将这个乱糟糟的天下清理打扫干净,重新恢复当年华夏最强盛的时候的气象。

这是总纲,

不过这也不用细说,总归就是齐侯沉墨欢迎一切有识之士前来一起造反,一起打天下,让所有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不得不说,沉墨这个造反的时机选择的是相当的好。

李自成虽然成了气候,建立了大顺国,但是正忙着向北京城进军,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从山西向北直隶逼近,一路从河南进发,从南向北进入北直隶,对北京城进行夹击。

所以李自成的地盘现在就是湖广北部、河南以及陕西甘肃等地,未来几个月跟明军作战的主要战场在山西和河北。

张献忠忙着在四川占地盘。

江浙和安徽一带还在明军的控制下,也是未来南明朝廷的基本盘。

湖广南部以及江西等地是左良玉的地盘。

福建则是郑芝龙的地盘,云南是沐王府的地盘。

广西贵州虽然有不少大明的流官,但是现在也基本上是土司老爷们说了算。

而唯有山东,在刘良左这个山东总兵被沉墨给灭了之后,就基本上没有什么强势人物了。

李自成在拿下北京城之前暂时还是顾不上山东的,江南地区的明军也不会多管闲事跑来山东的。

山东本地的明军在杨文学和刘良左相继被灭之后,几乎就没有什么成建制的军队了。就算有一些小股明军,也跟山贼强盗差不多了,披着官军的皮却在抢掠百姓。

所以,沉墨现在成了山东地区实力最强大的一股势力,而且还是第一个公开打起旗号造反的人物。

来州府城一座三进的大宅子中,大门上挂着“齐侯府”的匾额,这就是沉墨的临时行辕所在。

原本是来州一个姓王的豪商的宅子,此人参与到走私之中,后来又带头勾连刘良左,所以被沉墨砍头抄家。

他家这座宅子是来州城内最大的一座宅子,自然就被征用成为了沉墨的齐侯府。

此时,在前面的大厅中,沉墨高踞主位,两侧坐着他手下的主要骨干。

傅建道已经升为了齐侯府长史,作为沉墨麾下的文官之首,既是沉墨的头号幕僚,也是负责处理齐侯府各种日常事务的官员。

吕归尘则是来州知府兼掖县知县,主抓民政,是沉墨麾下文官队列之中的二号人物。

项元忠现在是悬镜司指挥使,专司情报侦缉工作。

关鹏升任为守备军指挥使,统领各县守备军。

刘武则升为亲卫营的统领,统领三千亲卫护卫齐侯府,作战的时候也可以充当沉墨的中军。

亲卫营的士兵都是从帝国士兵中挑选而来,装备最为精良,兵种最为齐全,既有传统的甲士和弓弩兵,也有火枪兵以及炮兵掷弹兵,甚至还有一支五百人的骑兵队。

刘宁从一个代理主簿被沉墨升为高密知县。

张岳则成了来州府通判,负责司法工作。

高远为虎贲营指挥使,李牧为龙骧营指挥使兼天马营统领。

沉墨以齐侯之身统摄全局。

众人此时齐聚一堂,是为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沉墨看向了旁边的傅建道,示意他先说。

傅建道微笑道:“齐侯,诸位同僚,那我就先抛砖引玉了。我以为,齐侯虽然已经公开举事,但是我们如今的地盘还是太小,还是要尽快控制周边各府,乃至整个山东。现在山东我们一家独大,几乎没有能跟我们抗衡的实力,正是我们取山东的最佳时机。”

吕归尘接口道:“不错,我也赞同傅兄的话。若是此时不尽快拿下整个山东,等到将来李自成攻克京城,或者建奴入关后,必然会首先夺取山东。所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真正控制整个山东。”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开口,都表示赞同要尽快拿下整个山东。

沉墨点点头道:“长史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诸位都赞同,那就由长史尽快拟定一个方案出来,你们商议过后我来审阅。没有问题就照此实施。”

傅建道齐声领命。

这个议题说完,进入下一个话题。

吕归尘开口道:“齐侯,现在前来投奔我们的人越来越多,除了一些士子之外,大部分都是各地流落过来的难民。对于这些人如何接受安置,还请齐侯示下。”

沉墨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吕归尘道:“这些士子都是我们急需的人才,属下以为对她们进行一个基本的审核考察后可暂时让他们在衙门中担任小吏进行历练,以三月为其,也能顺便观察一下他们的品性和能力。三个月过后如果堪用,则可授官。如果不堪用,再罢免淘汰即可。”

沉墨点头道:“可以,具体章程你来拟定,我审阅过后既可以施行。”

吕归尘领命,然后继续道:“对于流民安置,属下以为可以先以工代赈来安抚稳定他们。工程项目主要以修缮各县之间道路以及堤坝还有加固城墙为主。在此期间,可以从中挑选有技能者充入工匠营,或者孔武有力者编入军中。妇人若是有愿意的,也可以编入齐侯所创的护士营之中。至于那些没有父母的孩童或者孤寡老人,则可以由官府出面建立保济堂收留扶养,让他们能有安身之地。”

沉墨点头同意,然后补充道:“可以,照此办理。不过要想真正让这些流民安心,就必须要让他们能扎下根。扎根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让他们能再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和田产。以工代赈或者官府出面扶养都只是一时之计,从长远看,还是要分给他们土地,帮助他们安居乐业,才能真正让他们归心。”

吕归尘有些担忧道:“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田地分给这些流民了。”

沉墨笑而不语。

一旁的傅建道笑着开口道:“吕知府,来州府虽然没有多余的土地了,可是周边的登州府、青州府、兖州府还有济南府,乃至整个山东的土地却多着呢。刚才还说要占领整个山东,怎么现在目光只盯着来州府一地了呢?”

吕归尘看傅建道话语中带着对自己的揶揄之意,心中有些怒气,不悦道:“傅长史是嘲笑我目光短浅吗?齐侯要取天下,自然需要凝聚各个阶层的人心。如果一味的压制士绅豪商,以此取悦百姓,那必然会被天下的乡绅豪富视为仇寇,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吕归尘甚至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嗓门也不由得提高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在质问傅建道似得。

众人闻言都看向了吕归尘,面露惊讶之色。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吕归尘,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耿直,还是个急脾气,说话真是一点都不会拐弯抹角。

傅建道看到吕归尘情绪这么激动,也不禁有点尴尬,扶额苦笑。

厅中一时变得气氛非常的安静,甚至有点沉闷。

众人看着气休休的吕归尘,又看向坐在上首的沉墨,都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沉墨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笑了起来:“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怕我听不进去吕知府的忠言,一怒之下摔个茶杯召出五百刀斧手?”

众人都被这句话一下子给逗笑了,沉默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

吕归尘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拱手请罪道:“齐侯,我一时情急,还请齐侯治罪。”

沉墨摆摆手笑道:“说两句真话就要治罪,你当我还是纣王还是杨广?如果我沉墨只有这点度量的话,那还争什么天下,早早回乡下当个田舍翁去好了。咱们今天议事,就是要说问题,然后商量出解决的办法。要听的就是真话,不是假话和奉承话。这么多人,出身不同,履历不同,差事不同,性格不同,学时不一,看问题的角度也各不相同,自然想法也会各不相同。

我们聚在一起,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这就是求同。但是我不可能要求你们每个人的想法都跟我一样,只会当一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如果那样的话,我还要你们做什么?以后,只要你们认为是正确的话,正确的事,该说的都可以说,该做的就坚决去做。不要怕得罪人,也不要怕犯错误。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只要你们说的是对的,有道理的,我就会听取。如果我认为是对的,你们不赞同,那也没关系,执行下去就好,心里可以保留你的想法,这叫存异。求同的同时存异,这才是一个团队一起做事情正常的态度。一言堂要不得,我也不会搞一言堂。”

沉墨这番话说的众人心中更生钦佩,齐齐站起来躬身道:”我等谨遵齐侯教诲。”

吕归尘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钦佩,他没想到沉墨年纪轻轻,这格局气度却比自己不知道高出了多少个台阶。

对于自己刚才的失态更是心生惭愧。

傅建道在钦佩之余也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齐侯,果然有英主之资,就凭这份气度,都让人心折不已。

沉墨摆摆手,示意众人落座,然后继续道:“既然说到了如何对待乡绅这个问题上,那我就跟你们说说我的想法,把如何对待士绅这个问题今天说透了,让大家都搞明白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未来又该如何去做。说明白了,以后就不用再为这个问题而争论了。”

接下来,沉墨就朝代周期律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入浅出的分析,最后告诉众人,乡绅们的最终归宿不是继续当地主,而是转变为资产阶级,这样他们就有了新的出路。

而土地终究还是要分配给农民的,这保证了基本盘的稳定。

这些话比较超前,众人其实听得也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的。

但是却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沉墨并不是打算对天下的士绅大户赶尽杀绝。只要他们配合,沉墨自会给他们找一条合适的出路。

沉墨知道,要想让这些人跟上自己的思想,那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以后还要经常给他们上上课。

这些人都是他以后打天下的骨干,所以要想让他们跟得上自己的脚步,就必须先思想统一。

最起码在基本的方向和政策上要统一起来,这样子才能步调一致。

要想逃过王朝周期律的魔咒,就必须要走一条跟以前的王朝不一样的道路。

而明末的这种社会发展条件其实是已经具备了的。

只是缺少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团体,将这些条件催发,让其蓬勃发展绽放,最终开花结果。

众人听得虽然有点似懂非懂,但是却也明白了齐侯的眼界格局见识非他们能比的,这让傅建道和吕归尘这些原本心中多少还有点自得优越的人,心中都生出大为惭愧之意来。

他们从齐侯身上,更加明白了什么叫做有志不在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