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嘴上不承认, 直通内心深处的执念却是很诚实。

苏青喻回想,最初他开始勾引皇上时,并没有明确感知到来自师故息的悔改值增加, 是从虞景安跪下叫母妃开始, 那里增加的悔改值可能有从师故息身上来的,更确定的是在他成为贵妃时,一下涨了9点悔改值, 其中一定有来自师故息的。

所以, 前面师故息应该没松动,就是在贵妃那里两人在一起的吧。

苏青喻说:“恭喜。”

师故息握紧茶杯,似乎是很不好意思,“我经历了很复杂的心里斗争, 我……”

“我知道。”苏青喻说:“我理解。”

师故息从小敬畏皇上, 皇上在他心里是高高在上, 他要一生效忠的君主,还是他父亲同辈的人。

而且, 他曾经和皇上的儿子在一起过, 对于他这个生活在相对传统世界的人来说, 和皇上在一起确实需要经过一番心理准备。

师故息松了口气,他知道苏青喻能理解他,宿主一定是世界上最了解委托鬼的人之一。

他和皇上在一起有很大的心理负担,有一个人能理解他太好了。

苏青喻说:“这是好事, 你不要有压力,你应该感觉到了吧, 你的父亲和哥哥是支撑你和皇上在一起的, 我已经帮你试过了, 只要你们是互相喜欢, 他们就很高兴,连他们都开心了,你还有什么压力?”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师故息显而易见地轻松了起来。

虞翊剑不由多看了苏青喻一眼。

苏青喻也跟着开心了起来,他以前喜欢的职业是演员,演员可以体验不同的人生,在这方面,宿主更优于演员,能体验更真实而奇幻的人生。

如果把宿主当成一种职业,这个职业是比演员更有幸福感的,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苏青喻来酆都地府,看到困在地府日夜痛苦的委托鬼,放下了执念,去转世投胎或者能够平静生活。

如果看到他们遇到更美好的事,那就更开心了。比如看到师故息摆脱了渣男阴霾,遇到了值得喜欢的人。

虞翊剑见师故息如此开心,感慨道:“我也想见见我的宿主,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我。”

苏青喻:“……”

完成任务回到地府后,宿主知道委托鬼的名字,可以让系统查到他们在哪里工作,继而来找他们,但是委托鬼不知道宿主的名字,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来地府,所以查不到,也就无法主动去找宿主。

苏青喻心说,你的宿主现在应该在被族长质问,皇帝陛下想见他可能有点难。

苏青喻替薄云意售后服务,他问:“皇上,你觉得让四皇子登基如何?”

虞翊剑:“非常好,最好的是,小四把我们合葬在一起了,地上我们合寝,地下我们在一起,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

“……”

苏青喻无法反驳。

他一直以为皇帝陛下是个铁血冷漠的人,要不然师故息小时候也不会怕他,没想到他还挺会聊天的。

是死过一次换了身份,还是因为恋爱?

苏青喻看着两人,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跟他和薄云意的模式有点类似,师故息把皇上当成父辈的人尊敬,他上一世不也是薄云意的师父或养父那一类吗。

苏青喻虚心请教,“故息,你以前一直很尊敬皇上,是什么让你忽然对皇上生出了爱欲?”

“……”

聊这个话题,皇上不在这里他可能更坦然,可是皇上老神在在地坐在一边,一副他也很想听的样子。

师故息看了他一眼,略显僵硬地说:“父亲从小教导我要忠君爱国,我对皇上一直敬畏有加,皇上在我心里亦是高高在上的英雄君主,我从未想过……但是在地府我看到了他不一样的一面,原来这样的皇上也会很温柔。”

温柔吗?苏青喻回想他和薄云意的相处,他对薄云意也很温柔了吧。

在他没意识到之时,就已经温柔了起来。

师故息有点说不下去了,反问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苏青喻说:“我有一个挺喜欢的人,我应该是他……有点类似皇上之于你,我想知道怎么样让他放下束缚跟我睡觉。”

“……”

连虞翊剑都沉默了,他想了一会儿,很有经验地说:“你在他心里应该有一个尊者的形象,首先要打破他心里的固有印象。”

苏青喻:“我勾引他了,这算不算?”

“……”

两个古人都沉默了。

这怕不是打破,是幻灭。

师故息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皇上勾引他——他手抵住嚯嚯跳的太阳穴,“你还是对他温柔点吧。”

苏青喻虚心接纳意见,“好的。”

说完了感情的事,苏青喻说起功德值的事,他刚一提,师故息就听出了他的意图,忙说:“我一点也不想要功德,我恨不能一直留在地府,不想去投胎。”

苏青喻:“……”

据527说,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每次任务结束都会来酆都地府的宿主,师故息应该是唯一一个执念解开也不想去投胎的委托鬼,不,应该还有虞翊剑。

苏青喻明白为什么,和他不急着攒满功德的原因一样。

师故息说:“而且,我自己没出多少功德,很大一部分是植入费。”

那时他刚来地府没多久,还没遇到皇上,特别渴望功德,如果是现在,他连植入费都不会收。

苏青喻一愣,植入又来了。当时许允寒就跟他说他收过植入费。

他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师故息的世界,寻找植入的痕迹,还是没有眉目。

苏青喻问他:“你记得你死时,是哪个无常接你来酆都地府的吗?”

“记得,我还知道他的名字。”师故息没有隐瞒地说:“因为他在地府非常有名,白无常首座薄云意。”

果然又是他。苏青喻想了想,试探性地问:“植入也和他相关吗?”

他没抱能问到的希望,当时许允寒就不方便说。

“如果不方便,不用告诉我。”

师故息说:“不是他。”

他只说到这里,苏青喻便也没再继续多问,而是把话题转到了他的世界里。

苏青喻和他们聊了两个小时,离开时,一人两鬼心情都很好。

他们都走远了,师故息又跑过来跟苏青喻说:“看到你,我才发现我之前过于扭捏了,现在心态已经全然不同,谢谢你。”

这变化除了苏青喻对他的开导,还有苏青喻本人面对感情的直白,给了他很大的感触。

他看向正在一旁等他的人,说:“有人生前相爱,有人约定来生,我们在生前和来生之间相爱,不知道能在一起多久,但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苏青接上了他的话,“所以更该好好珍惜和享受。”

师故息笑着走到虞翊剑身边,虞翊剑对他伸出手,两人牵着手走进阴气弥漫的地府街道中。

527幽幽地问:“宿主,你刚才说的那个你想要睡觉的人是谁?”

苏青喻:“……”

“说来话长,要从上辈子说起,不如我们先去看看薄云意出来了没,毕竟我们住在他家,要表示表示关心。。”

527:“……”

前面是骗鬼,后面是转移话题,别以为它听不出来。

经常戴着牛头面具,梦想能成为牛头马面家族一员的527,也拒绝不了去族长办公处看看。

他们来的时候,薄云意和殷常在正站在门口说话,看起来没什么事。

和苏青喻猜的一样,在酆都大门看到死亡预告屏幕旁边公示栏上,这个月监督司的主事又轮到无常殿后,他就知道薄云意不会有什么事,可能连功德都扣不了一个月。

看到他,两人都沉默了几秒,然后殷常在才喊:“苏青喻,一起回无常殿啊。”

苏青喻矜持了一下,“不太合适吧。”

“……”

两人又沉默了,薄云意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殷常在说:“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你还要花那冤枉功德住宿主酒店吗?”

苏青喻:“说的也是。”

“……”

一人两鬼一系统一起向无常殿走,路上气氛有点沉默。

殷常在心里叹了口气,不那么明显地试探着问苏青喻:“上个世界怎么样?”

苏青喻:“挺好的,没什么危险,顺利完成任务。”

殷常在:“……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吗?”

苏青喻:“我勾引了渣男的父亲算吗?”

“算算算!”殷常在心说终于说到关键上了,忙问他:“你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太妙了简直!”

苏青喻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皇上身材好,我起了色心。”

“……”

殷常在沉默了会儿,没有控制住八卦心,“那你们……”

苏青喻:“我们有了一个儿子。”

“……”

这天没法聊了,又陷入了沉默。

苏青喻发现了气氛的沉默,非常体贴地主动挑起话题,“我刚才遇到我上个世界的委托鬼师故息了,还有同一个世界的皇上,皇上说他也想见见他的宿主。”

殷常在眼珠转了半圈,“害,那个宿主其实是薄云意,他正好要去那个世界抓鬼,就顺手替那个宿主做了任务。”

“噗通!——”

一人两鬼转头,看到苏青喻的小狗系统,头朝下摔倒在地上,好像死了一样,久久未动。

“……”

苏青喻把自家“死掉”的系统抱起来,继续向前走,“这是好事啊。”

殷常在:“可不是吗,薄云意出场费那么高,这次却不收任何报酬地替酆都系统和那个宿主做了一次任务,牛头马面家族应该感谢他。”

苏青喻沉默了几秒,所以你们就是这么跟他们族长说的吗?是被赶出来的吧。

不过,他已经试探到有效消息,既然族长和他们摊开说了,他也就不用故意隐藏他和薄云意在那个世界的事了。

苏青喻看了一眼薄云意冷淡的侧脸,刚要说话,听殷常在疑惑地问:“哎?青喻,你刚才说你勾引了谁来着?渣男的父皇?那不就是皇上吗?那也就是……”

“你话怎么那么多?”薄云意开口打断他。

殷常在:“……”

行,现在嫌他话多了是吧,你清高你骄傲,你用完我就扔。

一人两鬼一系统进了无常殿的电梯,殷常在输了个444,又输了个888。

无常殿的电梯普通人类承受不住,以前一起坐电梯,都是薄云意帮苏青喻捂住耳朵,此时苏青喻抱着系统,也没有手捂耳朵。

电梯即将上行,薄云意看向苏青喻,见他把僵死的系统放在脚边,自己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

薄云意看他几秒,移开了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梯键。

闭嘴的殷常在暗中给薄云意发消息,【我相信你说的话了,你师父是个风流的人。】

没看到薄云意更加冷淡的脸,他埋头发消息,合理分析,【娱乐圈不是有一种剧组夫妻吗,他把你当“世界情人”了吧,只打算在那个世界和你玩,离开那个世界就提上裤子不认人了。】

电梯停了,444楼到了。

要下电梯的殷常在,抬头看到薄云意的脸,顿时消失得不见踪影。

电梯继续上行,一个系统僵死,一个人捂耳朵闭眼,气氛沉默。

马上就要到888层了,电梯速度变缓。

薄云意盯着电梯键,正准备出电梯时,忽然听到苏青喻说:“他都走了,你还不打算吻我吗?”

薄云意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苏青喻还闭着眼,“你一定在看着我,和上次坐电梯时一样,我听不到看不到,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我靠近我。”

苏青喻一直闭着眼,手也没放下来,他抿了抿唇,“薄云意,你要是再不吻我,我就睁开眼了,你就没有肆无忌惮的机会了。”

话刚落,他就感觉到雪一样的气息侵近了他,接着他就被吻住了。

非常凶狠。

如果不是他就在其中,碰到了他的牙齿,他一定以为薄云意此时是咬牙切齿的。

苏青喻的笑声低低地破碎地从唇齿间溢出,闭着眼撑着他的肩膀跳到了他身上。

“苏青喻,你到底怎么想的?”薄云意听到他的笑声,有些气急败坏地问。

“什么意思?”苏青喻还没亲够呢,闭着眼睛寻找他的唇。

他看不到薄云意的神色,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过了好久,感觉到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角,他听到薄云意低低的声音,沙哑中暗含认命的痛苦,“不要忽冷忽热。”

苏青喻愣了一下,回想了一遍他的行为,明白了薄云意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在黄泉路上,和之前一样对薄云意,是因为那时他还不确定酆都系统是不是真的发现了薄云意,怕暴露什么,就和以前一样和他相处。

回无常殿的路上,他从殷常在那里试探出来才确定,当时殷常在还在,他不好有什么表示,这不是他一下电梯,他就迫不及待了吗。

“没有忽冷忽热,一直很热。”苏青喻抵在他额头上,“你不是最清楚吗?”

吻从额头上滑到他耳边,苏青喻在他耳边跟他解释清楚,蹭在耳骨上跟他说:“薄云意,我们现在是完全的我们了吧。”

下一秒,他被薄云意抱着,后背抵在了电梯墙上,他的手指深入到他的发根移动,“我闭着眼你是不是更兴奋?这样就可以毫不掩饰你背德的□□?”

手指移到他的眼角,“你现在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很黑很深,是不是……”

他的话被堵住了,那根手指被紧紧握在薄云意的掌心里,再用力刮挠,也没能从那只手里移出来,只是徒劳挣扎。

苏青喻想象着他的眼神,手指更痒,很想碰一碰他小而尖的喉结,这么想着,他另一只手已经爬了上去。

酆都地府888层的无常殿,阴气稀薄,难以呼吸,隐隐有种窒息的感觉,血液却流动得更加快速。

苏青喻努力去寻找可以吸入肺部的氧气,唇枪舌战,毫不退让。

在被抱出电梯时,头脑混沌的苏青喻隐隐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等薄云意的手移到他后背的脊骨上,苏青喻像是被按住了要害,咬牙喘了口气,什么都忘了。

电梯门关上了。

趴在地上的小柴犬缓缓站起来,像是一只失去了灵魂的僵尸狗。

没有人按键,电梯自动回到了一楼,门再次打开。

小柴犬呆呆地从电梯里走出来,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无常殿。

牛头马面府域东北角,宿主酒店后面就是系统中心,数不清的不在任务中的系统,以及在实习学习的系统都在这里,从上往下看,全是各色毛绒绒。

527的好朋友8921是一只小熊猫。

它的宿主是个中二年少,但是运气很好,每个世界都是擦着及格线过,他们刚完成第六个世界的任务,有半个月的休息时间。

住半个月酒店都是好大一笔开销了,它那个抠门宿主当然不舍得,于是选择回阳间去,它就一个系统回系统中心了。

它正有些无聊时,看到它好久没在地府见的好朋友527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就是它状态有些奇怪,像是没了魂魄。

8921忙迎上去,“527,你怎么了?”

527没说话,还没回魂。

“呵,它这样一看就是宿主死了。”路过的狐狸幸灾乐祸地说:“每个宿主死了的系统回来时都是这副模样。”

13427经常欺负527,小熊猫瞪了它一眼,拉着527到一边不理它。

它担忧地看着527,虽然它不信狐狸的话,但527这确实像是死了宿主的样子,“527你……”

527开口说话了,“8921你知道薄云意吧?”

8921惊恐地说:“你宿主也被薄云意抽死了?!”

薄云意它当然知道,哪个系统不知道他,无常殿最可怕的无常,他一鞭子把宿主抽得魂飞魄散的视频到现在还挂在论坛呢。

“不是,”527恍恍惚惚地说:“不是抽死。”

“那是打死?”8921愤怒地说:“他也太无法无天了!难道地府就没有鬼能治治他吗?”

“不是,不是打死。”527回过一点神,两只梅花狗爪并在一起按在小熊猫想腿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太难了。”

它能跟谁说,他宿主在一个世界用各种手段勾引了渣男他爹,当时它看着还觉得这个爹定力不行,让它看了那么多马赛克。

谁知道,这个爹他是薄云意!

薄云意!

它的宿主百般勾引的是薄云意!

在知道皇上就是薄云意后,它就死了。

它已经死了,为什么又让它看到宿主在电梯里勾引薄云意,看到那个薄云意他竟然和皇上一样吻住了宿主。

他们竟然激烈到把它忘了。

试问,一个宿主勾引一个无常,正常吗。

试问,它宿主勾引薄云意,是能存在的吗。

就算它说出来,也没人信吧。

他们竟然激烈到把它忘了。

这好像是一场梦,527久久醒不来。

他们竟然激烈到把它忘了。

苏青喻和薄云意到了浴室后,薄云意忽然屏住呼吸停下亲吻。

苏青喻追着他吻上来,被薄云意按住肩膀,“等一下。”

这种时候还要等一下,苏青喻要生气了,又想到师故息的话,他忍住气,笑得格外温柔,“我闭着眼不看你还不行吗,你别把我当……”

“不是。”薄云意艰难地按住乱动的他,移开视线不看他半裸的肩膀,深深呼吸,哑声说:“是527,527被落在电梯里了。”

苏青喻:“……”

薄云意解释:“没有我们给它开门,它进不来。”

苏青喻:“……”

想到受到极大刺激,僵死的527被他丢在了电梯里,现在可能在缩在电梯角落里,看着它最害怕的无常们上上下下,也可能“死”在门口怀疑狗生——苏青喻也没法继续了。

两人尴尬地站了几秒,默契地开始整理衣服。

527没在门口,也没在电梯里。

苏青喻:“它离家出走了。”

薄云意:“……”

从电梯里出来后,薄云意问门口值班的一个黑无常有没有见过一个小柴犬系统,黑无常说:“不久前,是有个小柴犬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无常殿,它好奇怪,怎么变成那样的?”

薄云意只说了谢谢。

黑无常惊讶地看向他,竟然在堂堂白无常首座身上看到了僵硬和尴尬。

苏青喻向后梳了把微湿的头发,“去哪里找它?”

薄云意说:“去系统中心吧。”

两人来到系统中心,找到离家出走的527时,527正头埋在小熊猫肚子里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

一只狐狸站在一边耀武扬威,“死了宿主就再找一个呗,大不了从头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