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膊汉子压力一减,转头向他望来,报以真诚感激笑容!
可即便是笑容,也不能完全抹去艰难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苦难纹理,以及眉梢那颗抖动肉痣。
哦,老大爷在梦中,正在回味他的一生。
李愔心有所悟,当年我也是有肌肉的人。
上到坡顶,一切依然祥和,李愔转身离开,重新踏回路边狭窄的步行地砖。
迎面一位困顿中年,套着臃肿而又肮脏的衣衫。
令他错愕的是,那张挂满油汗的老脸,依旧在眉梢抖着一颗肉痣。
这是……
这依然是那位老者,这是他不同人生阶段。
李愔的谢谢,让对方也错愕了一瞬,旋即从屡屡被拒绝的麻木中醒悟过来,还了一个感激微笑。
李愔捏着老人递给他的几张宣纸,随手摸了摸额头,继续向前步行。
直到转过一个街口,才把宣纸扔进路边垃圾箱内,几乎就在同时,又被另一只手掏了出来,那人拖着巨大褡裢,向他歉意一笑,眉梢肉痣随之一抖。
天!
莫非这个梦界,只有他独自一人?
李愔举目四望,这条转过弯同样尽显逼仄的肮脏街道,行人匆匆,各有操劳。
那边摆水果摊的,这里卖咸鱼的,全都有意无意向他投来善意一瞥。
相同的是,每个人眉梢都有一颗肉痣在微微抖动。
李愔迷惑了,作为伟大的金吉拉主神,他无法 理解,大爷怎么做到的?以一己之力填充整个梦界?
是法力深厚?还是巨大的孤独感使然?
他相信后者,因为那才符合逻辑……可是在梦里,真的需要逻辑吗?
也许只有支柱法则趋于健全的化外空间,才需要相对完整的逻辑作为稳固支撑。
而这些飘摇于人生路上,随机产生于马车车厢内的临时梦境,并不觊觎稳固。
它们只想重温某些瞬间的美好,可即使这样,长期的困顿也没给造梦者带来太大意外惊喜。
大多数时候,依然重复着那些逝去的悲凉。
贫穷,让人没有了想象力。
获得有喘 息时间的阳神,尚未来得及过多感悟路人心酸,就被前方街口出现的异常所惊扰。
一辆破马车甩着尾,带着令人惊异的角度漂移,陡然转入,向他这边冲来!
随着对方在眼帘中疾速扩大,他可以清晰看到鞭马者那双狰狞的眼。
以及,充满黄绿色调,无法压制向外逸出的光芒!
他忽然想起,那日刚从修罗场跳跃至大汉阳峰时,现场逼宫的绝世大能中,也有一道妖灵顶轮,其绿如碧,略带黄调光泽。
没错,就是他!
他也来了!
能驶入这种狭窄街道的,所幸只有那马车,这马车对于一具阳神,也似乎威胁不大。
但无法忽略的是,它周身弥漫的绿色妖光!
嗡!
未等车头撞上,磅礴气息已然扑面而来。那种自带粘稠属性的吸附力,让其面前所有生物都陷入动作迟缓。
这简直已经临近神格赋予的域场加成!
李愔本想抽身退飞,却发觉双足无法离地,就在错愕瞬间,车头到了眼前。
他下意识以左腿后支,右腿前躬,双臂齐齐划了个半弧,将这只金属怪兽向右牵去!
情急之下,他竟然把陈氏太极中“前趟拗步”反向施展,又叠加了上半身的“转身双摆莲”。
就是这样一招怪模怪样、半生不熟的武学,硬生生卸掉了马车前冲之力,将其引向路边。
就算太极新掌门陈泽厚亲自到场,也只能一边吐血、一边蘸血写个“服”字。
刺鼻的焦糊味从六对儿轮胎下传出,轮毂与道牙子剧烈摩擦,蹭出大蓬火星。
车身已由直冲变成拧腰打横,无蓬后斗内,一架原本经过捆扎固定的老旧琴,在巨大惯性作用下,崩飞了所有皮绳,倾斜着甩出。
换个俗子来,接是不要想了,砸成几级残废可以选一下。
李愔也没打算接。
他不退反进,将双臂同时收回,右臂弯曲以虚掌护头,左臂屈肘外翻向前一送,半守半攻,一气呵成!
垮啦一声脆响,伴随着无数纷杂共鸣,橡木碎块中夹杂着瞬间肢 解的铸铁骨架,朝八方崩飞。
那些琴弦最为可怕,像一条条肉眼难辨的鞭子,在空气中甩出凄厉唿哨,抽碎若干路灯与招牌。
这一式“挂耳顶肘”,以硬破硬不属于太极,也不输于太极。出自他所学无几的八极招法。正因为八极掌门教得少,故而拿出来的都是精华!
统共两招使用完毕,时间才过去五秒,眼见那辆轻卡冲破水果摊木架,撞在水果店廊柱上;漫天都是翻翻滚滚的橙子与苹果,色彩缤纷至极。
驾车行凶者有些意外,他没指望就此得手,但对行刺目标的应对方式始料不及。
马车受阻,前盖已经变形翘起,破裂的水箱嗤嗤冒着蒸汽。
车门一开,大佬就要下来继续计较。
却被李愔一个箭步趟过去,抬腿就是一脚,咣!把刚揭开的车帘子又给放了下来!
那里面正中,有一块向外突出的,正是大佬五官模样。
瞪着的眼,张着的口,这面具活灵活现。
伤倒不至于,只是羞辱性太强。
难耐的半秒过后,伴随喧天怒吼,马车头被人整个从内向外撕开,就像暴走的芭蕉人自己顶开芭蕉皮一样。
一位光头钩鼻的家伙跳了出来,从半空中向李愔砸来一只扭曲的木块。
这一手,既不是术法,也不是武道,纯属气得怒不择物。
待到李愔侧身闪过,才看清对方真正手段。
那人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双臂一振,倏忽又升起三丈,旋即在空中掐了个指诀,同时大叫一声:“分 身!”
一道褐色灰影从他体内瞬间冲出,直扑李愔。
好家伙,这还是后者第一次见到对手在自己面前展示分 身过程。
说来也没什么出奇,就跟李愔日常喊“出神”一样,从本体内又窜出一个“他”。
唯一令人心悸的是,这意味着对手与现在的青羊与流波不同,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化神期真君。
那具分 身转瞬即到,长相与本体一般无二,一样的秃头,一样的钩鼻,脾气也是爆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