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萧嗣业亲自来见我?”鬼室福信把脚放入木桶时停了下来。
“正是,他只带了两个人,现正在城墙大门外。”道琛和尚在一旁回答。
扶余丰坐在木椅上,忍着鬼室福信的脚臭和怠慢。他皱着鼻子,确保让鬼室福信看见自己脸上的恼怒:“义叔,萧嗣业是什么来头?”
“大唐扶余道行军副大总管,”道琛和尚总是一副虚伪的和善样。他笑时,扶余丰总感觉他手上藏着刀。
“来头不小,来咱们周留城搞什么鬼?”扶余丰瞥了道琛一眼。
鬼室福信慢慢地踢开木桶,缠上灰色脚布:“苏定方要还师了,这会带走大部分红袍子。我看他来是议和的。”
“议和的前提是让红袍子离开百济。”扶余丰马上回答,“否则他们将遭受来自百济和倭国的灭顶之灾。义叔,你不会真的和红袍子讲和吧?”
“先会会他们。”鬼室福信命令道琛,“打开城门,请他进来。”
“跪迎双神后裔、百济国王扶余丰!”传令官大声唱道,声音回**在狭小的周留城府衙大厅。扶余丰坐在擦得锃亮的乌木长椅上,这张临时王座的后背被雕成了王室的蛇形。他的左侧是鬼室福信和道琛,右侧则是怒目而视的倭将朴市田来津。
大厅里站满了人。他们勉强跪下,又很快站起,然后继续私语,仿佛扶余丰不存在,这让他颇为恼火。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晨光毫不吝啬地洒进大厅,带来些许热量。扶余丰却觉得疲惫至极。没有父亲在,周留城的兵马彻底分成了三股势力:倭军、鬼室福信的人马,还有拥护自己的兵马。而他几乎没有能信任的将领。
相比把自己扶上王位的鬼室福信,他更相信一言不合便拔刀的朴市田来津。“但我没有可以指挥的军队,”扶余丰想,“只有军队才能给人带来权力。如果有一天倭人彻底占领了百济,他们会像拍死一只苍蝇一样处理我。”对此他深信不疑。但他又能做什么呢?想到这里,妞儿的大长腿不合时宜地浮现,扶余丰的老二抖了几下。
百余人在大厅中低语,等待三名中国人的到来。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声音越来越近。“唐使萧嗣业觐见百济国王!”传令官大喊一声后,一名大将领着两名军官进入大厅。
萧嗣业一身轻甲,显出颀长身材,面容俊俏。扶余丰打量此人,如果把这身甲胄换成长袍,他会变成优雅、机智的诗人。虽然来人是敌人,但扶余丰还是暗中感到几分敬佩。
“在下萧嗣业,”大将脸上的笑容还算真诚,他双手抱拳,对扶余丰微微低头,“见过大统领。”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他和所有人进行眼神交流,还不忘抱拳行礼:“见过诸位将军。”
“萧嗣业,你只是个将军,”道琛首先发话,“觐见我们的国王,要行跪拜之礼。”
“贵国义慈国王还没死,大人,”萧嗣业向道琛建议,“您需要更多耐心啊。”这句话让道琛语塞。
“萧将军,”扶余丰开口,“两军交战,你不忙着准备兵马物资,却来我处闲逛,所为何事?”
“和平,”萧嗣业指着外面,“属于冬天的和平。”
“代价是?”他问。
“放下菜刀和木棍,仍然做你的王子,各位将军嘛,”萧嗣业环视四周,“保持原来的官秩,分毫不差。”
扶余丰咯咯笑道:“萧将军,你原来是来劝降的。你的眼睛是近视还是远视——中大兄援助我百济,武器、粮草、冬衣数不胜数,还有五万兵马。你不晓得我百济复国军和倭军已经结成联盟,组成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吗?”
萧嗣业眼中露出一丝轻蔑的神色,这让扶余丰很不舒服。“请原谅我的直白,也请您面对现实。你们的对手是我中华天师——周围小国千年来唯唯服从的天师。”
听完翻译,正如扶余丰预料的一样,朴市田来津双眼圆睁:“西皇帝,东天皇,我大倭跟你们平起平坐。凭什么你们是天师?”
萧嗣业听完翻译后不禁大笑。“早看出来这些倭人朋友不甘寂寞。” 萧嗣业眯着眼睛讽刺道,“尔倭国不过是东隅一贫瘠岛国,安敢比我中原万里疆域、天子所在?你坐井观天,妄称天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朴市田来津拔出唐刀:“萧嗣业,你若再敢胡言,我将你劈成两段!”
扶余丰反感朴市田来津动不动就拔刀的冲动。“朴市田来津!休得妄动!萧将军来到我的屋檐下,带着和平的目的前来,我还不想给唐军口实。”
朴市田来津恶狠狠地看着萧嗣业,“咣当”一声归刀入鞘。
“说归说,”鬼室福信不动声色地说,“萧将军,谁都可以一逞口舌之快。倭军占领了新罗奴江、沙鼻歧两座城池,高句丽重镇春州也已被毛野稚子拿下。”
“奴江、沙鼻歧也算城池?只是两个没有城墙的村庄而已。春州的城墙低矮,且只有两千守军,他们也能惨胜?若我天师来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萧嗣业认真地说,眼神让人觉得这个就是事实。
“我们复国军有十万之众,援助我们的倭人越来越多——”鬼室福信继续说道。
“占领百济的倭人也会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完全取代你们。”萧嗣业打断鬼室福信的话,“即使让普通百姓选,他们也不会选择攻破春州后杀烧抢掠甚至**百济妇人的倭兵吧?”
道琛跳出来喊道:“你们红袍子不也一样?攻破泗沘城后,屠杀百济民众,强行将我百济女人收作营妓!”
“我大唐天师来到百济,最终目的是借道。我们是占领了泗沘,但我天师不是横征暴敛的狂徒。我们未占领泗沘前,就与民方便、赈济难民。谁知在赈粮时,由于叛徒泄密,天师遭到袭击。我们误以为是你们百济反抗军所为,所以我们做了一些匆忙的决定。现在看起来,那些决定并不明智。将军们,你我都是军士,在战场上我们都忍受着血腥和粪便的臭味,这很难让我们的心保持清醒。这一点请你们理解。”
鬼室福信说道:“萧将军,王兴寺天师赈粮遭袭事件,不是我百济人所为,苏定方却一口咬定是我们,决意消灭我们。”
萧嗣业点头:“我这次来就是向你们传递大帅的口信,他对这个匆忙的决定感到后悔,他请求得到百济百姓的原谅。他想让你们知道,我们天师是仁义之师。这其中有误会,恐怕是新罗人在背后使坏,挑唆天师和百济的关系。一旦证实,天师会给贵军一个交代。”
鬼室福信点头。
鬼室福信的反应让扶余丰大惊失色,难道鬼室福信也像大部分百济官员一样,起了归降之心?到时候,三分之二的复国军会被红袍子招致麾下。别说复国无望,他作为末代国王,被流放到岭南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萧将军说话就像唱歌。有了你们仁义之师,百济王室就不用四处逃窜,百济百姓也不用忍饥挨饿,在雪地里等死?”
“大统领,”萧嗣业对扶余丰说,“我们的敌人是高丽,而非贵国。我们为讨伐大逆不道的泉盖苏文而来。你我都算经历过世事的人。如果在海上遇上无法抵挡的风暴,你只能收起风帆,否则就会沉入海底。”
扶余丰大怒:“你敢威胁我?”
“我在向你谏言。”萧嗣业丝毫不为所动,“放下武器,你仍是百济王室。继续选择对抗,天师会将你挤成齑粉。”
“你敢——”
“我们当然敢。为了尽快拿下高丽,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反抗军,还有你的倭人朋友们。”萧嗣业又扫视了下朴市田来津。
鬼室福信在一旁插口:“你们苏定方大帅就要启程回国,到时你们只有三万人留守泗沘城。你们不怕陷入百济的人海中吗?”
“你放心,鬼室将军,”萧嗣业脸上的微笑从没有消失,“我们会捉到义慈国王,然后献俘给皇帝。至于兵力,对于我们天师来说,三万人和十三万人没有太大区别。天师无论攻城还是野战,正如我刚才所说,并无敌手。如果有人胆敢招惹我们,来十万我们仍然能灭之。”
“好大的口气!”扶余丰怒道。
“当然。我大唐国力强盛,兵强马壮。征伐百济和高丽的大军只是我庞大天师的九牛一毛。我向你们保证,我们发誓要灭了我们千年的仇敌,高丽这次绝无生还的可能。你们百济——我们并不想让你们难堪。所以大统领,为了你的子民,为了你的将士——他们缺衣少食,半岛的冬天又是如此凛冽——放下武器投降吧。大唐会给你应得的东西。”
“不!”扶余丰以决绝的语气说道,“绝不!除非我死!”
“那你是彻底关上了和平的大门!”萧嗣业问道。
“我们百济复国军会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
“慢,”鬼室福信连忙制止,“萧将军,我们可以谈判——”
“浑蛋!”朴市田来津听完翻译后,眼睛、鼻子和嘴巴挤成一团。他怒斥鬼室福信:“倭军绝不和大唐谈判,扶余丰也不会。如果你鬼室福信敢和唐军谈判,就休怪我无情!”
扶余丰讨厌自己被朴市田来津代表,但他的确同意倭人的话,同时对于暴露内部的不团结很恼怒:“萧将军,希望我们不要在战场上相见。否则,我会很乐意砍下你的头颅,为我阿兄报仇。来人,送萧将军出府。”
朴市田来津恶狠狠地看着萧嗣业,似乎要将他一口吞下:“萧嗣业,虽然这次不能杀你,但我会在战场上打败你们!让你们所谓的‘天师’尝尝我大倭的厉害!”
看得出来,萧嗣业懒得搭理朴市田来津。他又一抱拳,目视众人,目光停留在鬼室福信身上的时间更长一些。“诸位自求多福吧!”说完,他大踏步离开。
火苗舔舐着黑夜,扶余丰伏在案头沉思,猴子蛋蛋两手抓着笔在一张纸上乱画。他心里烦躁,一掌打开了猴子。“陛下,有人想见您。”国王侍卫正古禀报。
“这么晚?来者何人?”
“来人不想告知名姓,只说有重大消息告诉您。”
扶余丰起疑:“带他进来。”
来人中等身材,全身棕色披挂。更为奇怪的是,等此人掀开兜帽,他发现来人的头发、皮肤和眼睛的颜色也均为棕色。此人看到扶余丰便跪拜:“新罗特使、正殿尚宫金品日参见百济王!”
扶余丰大为惊异:“新罗使者?你来做什么?”
“我有好东西要呈给陛下。”棕人说话慢条斯理。
“你?新罗人?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如果有的话,那你快点,否则不要怪我把你投入大牢。”
“如果陛下看到我献给您的东西,您肯定不会的。”棕人轻笑。
棕人从衣袖中慢慢拿出一封书信,正古接过信递给了他。他撕开信,确保信的内容没被正古看到。扶余丰的眼睛扫在信纸上,上面正是“忠诚”的阿叔鬼室福信的笔迹——他看完后感觉五雷轰顶。
“你怎会有这个东西?”扶余丰发觉自己的手在抖。这封信是鬼室福信写给大唐将军苏定方的。他遣开了正古。
“苏定方、刘仁愿带着义慈国王和扶余丰回大唐献俘。这封信几经辗转,到了我们新罗人手里。”棕人道。
“你为什么要送给我?”
“我们要帮你们百济。我们一清丞相认为,如果鬼室福信等人把您和义慈国王作为投名状献给苏定方,降了大唐,那百济会变成大唐的天下。大唐是巨龙,吃完了百济,接下来就是我们新罗。这么跟您说吧,”棕人脸上的表情很真诚,“在大唐面前,无论是百济还是新罗,都是任人宰割的小国。咱们两国虽有争吵,但从来不曾灭过对方。大唐不一样,你们百济消失后,我们新罗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说得好听。新罗联合大唐攻打我百济,你们对此孜孜以求。”他怀疑地说。
“我们只是想借大唐的手夺回被你们占领的城池,从未想让你们亡国。你们的复国军牵扯了大唐的军力,使其不能觊觎我国。对于我新罗来说,利大于弊。所以,虽然我们明面上配合打击百济,但实际上我们从未真正出过力。就像围攻泗沘城,我们没有如约到达,也没有送去粮草,只是在外围和阶伯的军队打打停停。”
“你们杀死了阶伯!”
棕人纠正:“我们‘被迫’杀死了阶伯。我们新罗人极为敬重阶伯的忠诚和勇敢,连我们一清丞相和国王都对阶伯赞赏有加。前四战,我们新罗军队都是能避开就避开。最后一战时,阶伯杀死了自己的妻小,破釜沉舟,摆出了拼命的架势。我们没得选,只能硬扛。还有粮草,我们没有一次如约向大唐提供粮草,总是迟滞。尤其是在大唐攻下泗沘城后,我们谎称粮草困难。告诉您一句实话吧,大唐被迫撤兵,就是因为我们没提供足够的粮草。”
看扶余丰犹豫,棕人找了个座位坐下。“陛下,”棕人动情地说,“我新罗和您是一个阵线,就是保住百济,耗死大唐。我们唯一担心的是一个人,鬼室福信掌管着绝大多数的复国军。您初来乍到,忠于您的军队少之又少。如果他投降大唐,百济国便彻底葬送于您手中。陛下,您要好好考虑啊!”
有些人什么都不信,而有些人什么都相信。扶余丰又看了一遍鬼室福信写给大唐的投名状:“吾等献上百济残余王室。”这会不会是新罗的诡计?但鬼室福信的行为的确已经超出了他能忍耐的极限。“此事重大,我需要和大臣商议后再做决定。来人——将来人好好安顿。”扶余丰唤入正古。扶余丰不能把此人放跑,这倒是真的。
待棕人被正古引出后,扶余丰踌躇了半刻,这事他必须和倭人商定:“速去叫来朴市田来津。”
等朴市田来津进入他房中,已经到了子时尾。扶余丰将信件给他看过。
“浑蛋!”朴市田来津怒不可遏,“此人敢私通大唐!怪不得今早见到萧嗣业时,两人十分暧昧。原来偷偷投降了大唐!”
扶余丰背着手在屋内走了几圈。这会不会是新罗人的阴谋?鬼室福信虽然不足以和红袍子抗衡,但足以让新罗人头痛。倭军登陆半岛前,趁着大唐攻打泗沘城,百济无暇顾及东部领土,新罗无耻地占领了很多百济的城池。倭军登陆后,唐军要撤出,半岛的势力强弱将有所反转。狗日的新罗人刁钻狡猾,他们让我们自相残杀是不是为了削弱百济的力量,他们好从中获渔翁之利?
不过,这的确是鬼室福信的笔迹。扶余丰拿着信对着烛光又看了几遍。没错,这颇有机锋的字体正是鬼室福信的手笔。如果鬼室福信投靠大唐,带去的不光是数十万反抗军,还有他——百济残存的王室。大唐定会给他加官晋爵,甚至会让他成为百济的大都督,这也不是不可能。萧嗣业来访时,两人的言语和眼神沟通似乎也印证了这封信的内容:“待臣思虑周全,择机而动,定将反抗军和王室献于天师……”
“我该如何做……”扶余丰纠结地想。
当晚,他和朴市田来津计议了一夜,并未入睡……
据传鬼室福信的父亲也是个和尚,在王兴寺里搞大了一个串门尼姑的肚子。当他们进入鬼室福信的卧房时,鬼室福信正搂着两个浑身**的侍女,一老一幼。看来传言的可信度很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鬼室福信脸上满是笑容,用看似轻松的眼光瞥了他一眼。
“我带来了一点儿酒。”扶余丰坐下来,“这是倭国清酒中的极品,秦氏清酒。”三四十岁的老侍女扭着浑圆的屁股起身,递出酒杯。扶余丰弯起酒壶把酒倒进玉杯。
“比马溺强不了多少。”鬼室福信全然不顾身边还端坐着朴市田来津,还好东洋人并未发作。他们三个男人围坐在矮桌旁,桌上点着蜡烛,四周一片昏暗。
鬼室福信的眼睛像河水般浑浊,他猛灌了一大口。加上刚才喝的三大杯百济米酒,此人几乎喝醉,这很罕见。“咱们的倭人朋友为什么如此安静呢?”
朴市田来津今晚很开心,他收起平常紧绷的脸,抓起还在蠕动的章鱼,蘸着生鸡蛋清和辣酱吞入口中。“这辈子没吃过如此美味的一餐。”他又灌进一杯清酒,将活章鱼冲下肚,“我倭国的清酒不带劲,可百济的章鱼够味!”
“那是。如果朴市田来津将军愿意,我可以天天让人给你做这道菜。”鬼室福信捏了捏那少女的粉红**。
扶余丰咽了咽口水。“既然两位都拿出了对方最好的东西招待彼此,我们就没有内斗的借口了。”说完,他和朴市田来津哈哈大笑。
鬼室福信也扬起眉毛,展现笑容:“陛下,有如此母女两个美女尤物陪我,我不愿和倭人兄弟大动干戈。”
美人穿着衣服时扶余丰尚且管不住自己的老二,更何况她们光身出现在鬼室福信面前?
“大唐有什么好怕的?”朴市田来津吹声口哨,“苏我入鹿在我倭国如日中天、不可一世,不也被中大兄皇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就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来,鬼室福信大人,我再敬您一杯。”
“今朝有酒今朝醉,”风情万种的大龄侍女将酒倒入鬼室福信口中,“明日有愁明日愁。大人,朴市田来津将军和殿下都等着您呢!”
“一点儿没错,”扶余丰又将鬼室福信的杯子倒得满溢,“义叔,我来到周留城后如有言语冲突,请您多多海涵。毕竟咱们共同的敌人是红袍子。”
“侄子,不是我不想攻打红袍子,而是红袍子太强大,我们要避其锋芒。”鬼室福信已酒至半酣,“他们已占领了德物岛、泗沘城,还有高句丽的冬比忽。”
“这的确是让人闻风丧胆。”扶余丰也饮了一小口米酒,脸上表现得很无奈,“谁能料想到红袍子会从德物岛登陆,直接杀奔泗沘城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朴市田来津说,“这是中华人的说法。”
“可惜……”扶余丰顿了顿,“有些人并没表现出百济人的勇气。据说在泗沘城破后,许多人抛弃了国君逃之夭夭。”
鬼室福信刚被灌了口酒,在嘴里漱了半天才吞下去。“逃之夭夭?这是你的理解?唐军十三万人攻了进来,我们等着被屠戮殆尽?”
“逃跑是一回事,带着国君撤退是另外一回事。”他笑着对鬼室福信说。
“扶余丰,一个统治者一定要审时度势,不能意气用事。”鬼室福信眯缝着眼睛看着他。
“我想也是。”他回答,心里想的却是宫中惨死的嫔妃、城中被屠杀的百姓和落花岩下成百上千名妇女的浮尸,还有仓皇逃走的父亲。“还有我可怜又可恨的阿兄扶余隆,他怎么就会被红袍子抓了个正着呢?”
鬼室福信推开少女的豪乳,脸上有些愠怒:“扶余隆就是个没脑子的人,专断又倔强,听不得别人劝。他伏杀了一两千红袍子,你以为红袍子会放过他?”
“红袍子只有三万人,又是初到我百济,为何能吃得这么深呢?”扶余丰的语气略显散漫,“难道是有人向红袍子通风报信?”
“许多百济人为了几斗粮食向大唐折腰,成为百济的叛徒。”鬼室福信开始起疑。
“当然不包括你。”朴市田来津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鬼室福信把酒杯往桌上一砸:“你喝醉了不成?你敢糟蹋我的名誉?”
“有名誉的是阶伯。”看着鬼室福信大言不惭,扶余丰怒火中烧,“你有个屁名誉!”
鬼室福信霍地站起,两名侍女一左一右跑出:“扶余丰,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暗示朴市田来津,然后怒?义叔,“阶伯被叛徒兴首出卖,死于第五次黄山之战。义叔不知道这回事?”
“我当然知道!还用你来告诉我?!”
“众人都知道阶伯的副官兴首被新罗人收买,但他们不知道兴首没这个胆量单独行动。如果他没有同伙,你把我的脑袋砍了去。”
“你再胡闹下去,脑袋很快会搬家,”鬼室福信眼中没有闪现他预料中的恐惧,“兴首逃到了新罗,他的新主子是新罗人。”
“不,是红袍子。他只是逃到了新罗。”
“扶余丰,”鬼室福信提高了嗓音,“你的脑子坏掉了吗?兴首从红袍子那里得不到任何好处。”
“逃命的机会,还有新罗的感激和收留。”扶余丰开始踱步,“只不过新罗王是个见风使舵、不忠诚的伙伴,他强迫兴首供出了他的百济同伴。”
鬼室福信的一对眉毛挤到一起:“扶余丰,你这个愚蠢的丑鬼!”
“什么?”他的怒火陡地上扬,“你敢叫我丑鬼,已经够不知好歹了。我是扶余王子。你算什么东西?我问你,你是不是将我阿兄的行踪偷偷报给了红袍子,导致我阿兄被砍掉了脑袋?你是不是和叛徒兴首勾结,残害了我百济柱石阶伯?”
鬼室福信呆呆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扶余丰走近义叔,用无比愤恨的眼睛看着和尚:“阶伯杀死自己的夫人和一对儿女,来彰显破釜沉舟的决心。这样的人才有荣誉!你却勾结叛徒无耻地残害了他!”
鬼室福信的脸色一直没变:“扶余丰,我以为你是个可塑之才,我高看你了!这些都是虚伪和恶毒的指控。你要为自己的飞扬跋扈付出代价!来人!”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道琛和尚和鬼室福信的两名贴身侍卫闯入房中。
“代价我来付。”朴市田来津起身,“你操心自己的事吧。”然后猛地摔掉了手中的杯子。
“铛”的一声吼,道琛和尚刚刚进门,在门口埋伏的母女两人同时出手,一人按住他的肩膀,一人握紧他的头,快速扭断了道琛和尚的脖子,速度快得匪夷所思。扶余丰看到后,才知道一万两白银没白花。
她们故伎重演,两名侍卫倒在地上。
浑身**的母女二人大跨步来到矮桌前,**上下晃动,脚丫在石地板上踏出清响。
她们步上台阶时,鬼室福信眼中终于现出恐惧,慌忙后退。
“鬼室大人,”扶余丰叫道,“您不近女色一辈子,很遗憾,让您的第一次变成了最后一次。”
“为何抓我,就为了这些虚无的指控?”
朴市田来津拿出信件:“哼,这是你写给大唐的投诚书!”
鬼室福信读完大喊:“这是天大的谎言!这虽是我的笔迹,但不是我所写!这分明是有人想加害于我,让我百济人互相残杀。肯定是新罗人或者是唐人!扶余丰,不要枉杀我!”
扶余丰恨死了鬼室福信的飞扬跋扈和不听号令:“我恰恰分辨不出来。鬼室福信,从我率领倭兵来到周留城,你就百般刁难,更别提指挥你的人了。如果你真的忠于王室,早该和倭兵一起攻打泗沘城和新罗,配合毛野稚子,而不是一味龟缩。”
朴市田来津对扶余丰说道:“陛下,鬼室福信势大。我们要尽快处理,不能留下后患。”
扶余丰冷冷地说:“鬼室福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扶余丰,我看着你长大,跟了你一辈子。你以为傍上倭军,翅膀就硬了?没有我,复国军没人肯跟你!你们这些腐狗痴奴!不明是非!”
母女二人上前,架起鬼室福信,让他动弹不得。猴子从扶余丰的肩膀上跳下,拿着匕首砍在鬼室福信的小腿上。鬼室福信跪倒在地。
“闭嘴!鬼室福信,你是我父王的义弟,被赐姓扶余,本该忠君爱国,但你拥兵自重,飞扬跋扈,视我于无物,不仅不听调遣,还为了一己之私私通大唐,意图让我成为大唐的阶下囚。你这百济叛徒!不诛杀你,不足以服众!来人!”
“在!”
“砍掉鬼室福信的头!慢着——尸体处以醢刑!”他恶狠狠地下了命令。
鬼室福信死后,扶余丰和朴市田来津又杀死了三十多名鬼室福信的死忠。之后,离开扶余丰的人多达万人,最后只剩下五千人跟随。
行完刑后,扶余丰若有所失,带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宫中。他猛然想起了新罗使者。他遣正古将人带来。正古去了半天,慌忙跑来。
“禀告陛下,新罗使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