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吆喂,笑死我了。”

王德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两团白花花的眼屎,堆积在死鱼眼一般的眼角。

他笑着,用手比划着,好像拾到了一块狗头金子。

“小姐,我说你啊。王法从来都不缺。公道从来都不会缺席。您跟靖王爷说王法,他愿意伏法吗。您跟陛下说王法,陛下能给您父亲说话。说他被人打了。说他懦弱无能。说他欺君罔上,知法犯法,身为帝国的御史,不给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作为。他是渎职失职,他是枉用三尺。”

“哇啦啦!我的娘嘞——”

没等王德把话说完,王小姐气得当场吐血。

“王公公,你这是歪厮缠、打太极。您这是典型的推诿扯皮、打官司的逼嘴。我算服了你,您是地地道道的无影手。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您这是胡搅蛮缠。”

小姐也不饶人。

娘的,姑奶奶打不过您,咬也要咬您一口,解解气。她坐在藤椅上,双手死命按住胸口,面色蜡黄。豆大的汗珠,顺着白皙的长颈流下来。一双葱白般玉手,哆嗦着。

“王公公,事到如今,我也不跟您理论了。我承认,我一个大门不出的丫头说不过您。但是,今晚,我必须救我父亲一命。您说,要我王家怎么办,您才能答应我的条件。”

“好。老夫虽然深居简出,也是阅人无数。小姐倒是个爽快之人。伶牙俐齿的狠角色。”

“您说,要钱,要房子,要地,我都答应。就是要我这个人,我也会欣然应往。我给。王公公,我给还不行嘛。不就是一身肉嘛。哎呦,可气死我了——您这个老狐狸。”

“吆喝。小姐的话当真?”

“当然当真。只要人活着,比他妈什么都珍贵。我是父亲的小棉袄,为救父亲一命,牺牲我自己,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说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早晚都得嫁出去。”

“小姐啊。王爷是缺钱?缺房子,还是缺少土地?至于您这个金枝玉叶,当然在洛阳城堪称花魁,难道靖王爷家里缺少美人不成?”

“…啊!哇啦——”

小姐朱唇微启处,三口鲜血倾盆而出。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她,小姐她,昏死过去了。”一个贴身丫头大声哭了起来。

王德也不想气死这个美人。

只是,这是他的谈判技巧而已。老家伙来个先声夺人,倚老卖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就叫“先发制人”。

王家未出阁的小姐终究败在这个大内高手的手下。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

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斗过老狐狸。

王德索性躺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茉莉花茶。

胖子和瘦猴两位扈从,急得团团转,两人将手抬起来三次,又无奈地落下来,暗暗叫苦,“玛德,我们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王家乱成一锅粥。

几个老妈子又是揉,又是掐,又是按,又是捏,半晌,也不见小姐苏醒。

几个胆小的丫鬟呜呜直哭。

几个小厮急忙出去请郎中。

一刻钟时间,一位三十多岁的郎中提着紫罗兰药箱,大步走来,进来看见小姐面色蜡黄,双目紧闭,拉线悬脉,当场吓得差一点趴在地上。

他一副药方没敢开出来,嘴里不住地念叨,“快准备后事吧,小姐没得救了,没得救了。”

“啪!”

胖子扈从终于将又一次抬起来的手掌落下来,不过,这次真的重重的打在郎中脑袋上,始终不敢对王德下手。

郎中挨了一巴掌,出诊治病的钱也不要了,拔腿就往外走。

瘦猴扈从也是无法出气,跟出去,对着郎中的屁股猛踹一脚。

郎中药箱子跌落地下,里面的听诊器、压舌板、一次性医用手套、酒精棉球、针灸用的银针等医疗器物散落一地。

他蹲下去慌张地捡拾,屁都不敢放一个。

王家仆人、小厮正在哭闹之际,屏风后面一阵脚步响,王凡青又一次出现在王德的面前。

“老爷,老爷出来了。”

众人低声惊呼。

王凡青面色无血,嘴头发青,牙齿咬得咯吱响,颤巍巍的嚷道,“唔,唔,忍忍,略略略略略。”

王德仔细听了半晌,也没能听清楚一个字。

“拿笔给老爷。”

管家刘德刚急忙下令……

一位丫鬟拿来纸笔砚台,就在书案上铺好黄麻纸,将毛笔沾满墨水,递到王凡青的手上。

一个丫鬟坚挺着纤细的腰肢用力扶住他的右手臂,一个小厮两条腿弓成马步,费力地在后面拖住他的脊椎骨。

王凡青使劲地睁大浑浊的眼睛,提笔写到,“我招了,我全招。”

丫鬟将纸片拿给王德过目。

“好,只要您将事情的经过交代清楚,我就会马上请靖王爷出山,不仅治好您的后遗症,还能保您官位不倒。将来吗,可能继续升迁。也就是说,您在仕途上,还有提升的空间。”

“偶偶,偶偶吱吱,叨叨——”

王凡青一边嘀咕咕说话,一边用力蹲腿,稳住双脚,奋笔疾书。

半个时辰,一沓文稿摆在李绩的面前。

“好啊。王公公,您比男人还男人。一般人可真的想不出这个手段。”

李绩把底稿仔细地装入一个牛皮纸袋,加上封印,锁进身后的铜墙铁壁内。

“王公公,事情办得漂亮。您说,要我如何奖励您。”

“不不,王爷,我不能再要您的东西了。”

“我的东西来路不正嘛?”

“不不,您的东西都是靠血汗挣来的。不仅来路清晰,而且,光明正大。”

“那不就得了。我的东西我做主。我想送点给我的朋友,难道不合理吗。我知道,王家虽然很富庶,但是,在京城里还是少个像样的门面。您看看,王公贵胄的,哪一家在京都没有个像样的门面房。自己不经营,一年光靠出租,也能赚个十万八万的银子。您呀,死脑筋不是,难道您还嫌钱扎手不成。”

李绩说着,从身后的铁皮柜里拿出一份房契,递给王德。

“这是我在长安西市的一个店铺,前店后坊的布局,听说您王家世代会做精巧的传统手工艺品,比如剪纸、编织、笙管笛箫乐器制造、打磨玉石、金银首饰制作等。”

王德一脸的舔狗相,傻笑道,“这些都是我家祖传的绝活。东西两京,没有一家能比得过我家的手艺。”

“非物质文化遗产,这可不能失传了。在您和您的弟兄们手上失传了,您弟几个就是王家的败家子。就是帝国的罪人,人民的公敌。”

“噗通!”

“我的老天爷——”

李绩把话说得滴水不漏,逼得王德下跪谢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