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处置的方式方法,当然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处理李神通失职案,与处置庞道丽围堵行宫是两回事。

李绩心里再三掂量,决不能一杀了之。

恩威并重,打压与关爱相结合,这才是最佳途径。总算把李神通送走,李绩看见马车渐渐远去,这才走回正殿,在一张楠木椅子上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会。

一口水刚刚咽下去,这时,大殿的后面李二寝宫内,忽然传来阵阵哭声。

“哎哎哟,烦死了!”

李绩猛地放下茶杯,看了一眼王德,“怎么回事?陛下不是正在休息吗,谁在哭泣?吓人一跳。”

李绩轻声问了一句,王德翘着双脚,慢慢往后殿走了几步,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听了一下,接着,悄声的返回来,附在他的耳际:

“王爷,老奴听出来了,这是太子在哭泣。”

王德小心地把水杯重新端给李绩,“你说这太子也是个人物,自从陛下决定御驾亲征,他就整日的拉着脸,哭哭啼啼的。十六七岁了,也该知道点什么孬好。遇事不是想办法去解决,去化解,去接受,而是哭哭啼啼。多么不吉利,陛下还未出发,您就哭嚎,这是哭他哪门子事啊。”

“王公公,您是不知道嘛。”

李绩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大红袍,“这雉奴从小就娇生惯养,生性胆小怕事,一脚踩不死蚂蚁,哪来的担当勇气。遇事都是别人给他处置,他哪里有独立办事的经历。再说了,陛下身体一直病不离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担子压在他的身上,他也犯难。杨广东征辽东,三次无功而返,雉奴也该知道一些情况,这打仗可不是开会、处理内部矛盾,这要真枪真刀的干,到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他活。那能有什么准成,枪弹不长眼,打到谁是谁。”

李绩把水杯放下,“我们这是私密话,不可外说。出屋不谈事,上屋抽梯。”

“老奴明白。”

王德看看左右,见几个卫兵都回到大门口站着,他靠近李绩,“靖王爷,您建议让太子跟随出征,他舅舅长孙无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马上跳出来,竭力反对,看来司徒心里一心数,就等着让雉奴接班。”

“其实陛下是英明的。按道理,李承乾要是不反,就是合格的储君。这个雉奴,陛下可没有看在眼里。也就是说,雉奴懦弱,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立雉奴当储君后,陛下的思想也动摇过。将心比心,搁谁都会这样波动。储君之位,国之大者。那个当皇帝的,不慎重。”

李绩烦躁地用羽扇扇着风,“不过,后来发生一件事,陛下很是难为情。从这件事来看,他已经无法左右局面了。陛下想改立储君,把雉奴废掉,被司徒否决了。也就是说,当陛下提出来要立三皇子吴王李恪当储君的时候,司徒坚决不同意。最后,陛下无奈,只好收回成命。”

“无奈?”

“对。陛下还得依仗关陇集团的贵族支持太子,这个长孙无忌就是关陇集团的杰出代表。”

李绩和王德正在闲聊,一个小太监走过来,弯腰施礼,“靖王爷,陛下有请。”

“陛下醒了?”李绩一惊,把眼睛睁开,定睛看着小太监。

“回王爷,陛下这会儿很清醒,宣王公公和您一起过去,说是有事相商。”

“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到。”

李绩起身,王德伸手扶住他的手背,心疼地说道,“您也没休息,这样下去,身子骨能耗得住?”

“本府还不至于那么脆弱。从幽州急行军过来,只是有点头重脚轻。这个长孙无忌和庞道丽,真是窝里横,搅得我不得安宁。”

他看看王德的右手,关切的问道,“公公的手不碍事吧,现在还疼不疼?等回到靖王府,我给您上药。这庞道丽,唉,算啦,算啦,不谈他了。”

王德鼻子一酸,“谢王爷关心。”

“谢啥。搭伙养性命。你的两个侄子,现在隶属东征军独立营,负责通信,我想让他熟悉一下独立营基本情况,有合适位置,我会考虑的。”

“王爷,那谢谢您。我让这两个小家伙好好干,绝不给王爷丢脸。”

二人来到寝宫外面,顺着敞开的门洞,李绩看见太子李治一头趴到长孙无忌的怀里,肩膀不住的颤动,似乎还在闷声痛哭。

随行的太医孙心智,一边拿来热毛巾,盖在李二的额头上,一边煎汤熬药。

十几个小宫女端茶、端水、手捧一大摞热毛巾伫立在软塌旁。

孙心智耐心地服侍着李二喝药,半天才喝下小半碗。

等到一碗汤剂喝下,李二的面色有点泛红。他抬头看看房间里的人,“靖王爷和王公公来吗?”

“陛下,已经派人去请了。估计,前面的事一处理好,他们就到。”长孙无忌一手搂着李治,一手揉搓着自己的脚关节。

他的话尚未落音,突然,李二发出一声吓人的大叫,“啊!”

长孙无忌急忙起身,看见李二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口粘痰让浆出来,痰里夹杂着梅花瓣般的血块,他昏昏迷迷的嚷道,“雉奴,雉奴!”

孙心智忙忙将耳朵贴在他的嘴边,屏住呼吸,“陛下是叫太子吗?叫太子过来。”

“雉奴!让雉奴来!”

他这才听清楚李二的意思,他在叫太子过去。

李治从舅舅的怀里抬起头,抹干眼泪。走了三步,蹲下来,伏在李二的枕头边,还是止不住哭泣。

“父皇!”

李二摸摸李治的脸颊,“孩子,您舅舅的话,没错。辽东,您不能去。战场就是战场,子弹不长眼,明天和意外,谁也无法料到哪个先来。您听您舅舅的话,留在定州监国。我让高士廉辅助您。”

李治见父皇已经能说话,心里稍微宽慰一下,渐渐止住哭泣,瞅一眼舅舅,然后大胆地问道,“父皇,那靖王爷、王公公如何处置?”

“啪!啪!”

没等李治把话说完,李二迷糊中,鼓起精神,抬手就是两巴掌。

谁也没有料到,他就像一条冬眠的花斑蛇,突然发起攻击。

清脆的两巴掌打在李治的左边脸上,李治动也不动。

空气就像凝固一样。

寝宫里掉一根针,也能听得见。

“父皇,您为啥打我?为啥打我啊——”

“啪!”

又是一掌甩出,着实击打在李治的半边脸上,他头一低,发出呜呜的哭声。

“瞎逼样的。你敢动靖王爷。您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吧。靖王爷是谁?他救过我的命,是你父皇的恩人。他领兵出征漠北,血战东突厥,死战薛延驼,铁骨铮铮,一身正气;马革裹尸,万里追凶。为帝国安危,肝胆照日月;为大唐兴盛,枕戈待晨曦。他是帝国的英雄。更是帝国的柱石。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他是中流砥柱,您想动他,我看你是鬼迷心窍,风沙眯眼……”

父皇竟然破天荒的爆粗口,李治吓得裤裆一热,一股清流顺着裤腿淋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