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有点晕。

自己只是试探一下，说说自己的看法而已，不料想司徒长孙无忌反应这么强烈。

他无声地将头颅靠在金銮殿的后背上，眼睛发出死鱼一般的暗色。

人近中年，徒增华发的同时，各种烦恼也如影随形般接踵而至。

身心憔悴的李二，胸口出现急促起伏，长孙无忌见状，咽下一口吐沫，稍微停顿一下，开始稳住心绪。

片刻之余，他忽然思考什么，接着从身上掏出一个暗红色瓷瓶，用拇指一撬，出去封蜡，从里面倒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药丸，亲自端来一杯清水，服侍李二服下。

“陛下，这是老哥从天竺王国托人带来的【点睛之笔】神药丸，您服下去，心率会慢慢平稳的。”

李二疑惑地问道，“何为【点睛之笔】？”

“僧人说，此丹药神乎其神，即使您全身酥软，或毫无力气，只要口服一粒，保您神清气爽，思路清晰。点睛者，提纲挈领也，通过药效，达到精准治疗的目的。”

司徒不紧不慢，拿着一块丝巾，擦去李二嘴角上的水迹。将水杯递给王德。

他见李二渐渐缓和了态度，又絮絮叨叨起来。

“太子年幼，情致未必全开。虽然娶了太原王氏之女，听说那女子端庄贤淑，举止投足毫无半点差池，加上雉奴胆小怕事，太子妃又那么恭谨严肃，他怎敢行为**，纵情闺中。常言说的好，最佳境界莫过于花未全开月半圆。陛下，不必担忧。虽说太子不喜女色，这也不是改立太子的理由，这小子心智尚未成熟，当然还未尝到甜头，等到了二十、三十的年纪，恐怕你我又担心他纵欲过度了。不就是不要美女吗，这正是雉奴和其他皇子不同的美德。他虽然外观看起来很弱，这不等于他毫无治国之力。”

长孙无忌再三劝阻，认为李二的想法绝对不可。

“你莫非是认为李恪不是你的亲外甥？”

“不不，陛下，我的意思是太子之位，是您深思熟虑之后，才确立的。为啥立雉奴为太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您也均衡过了的。既然，文武大臣一致拥护他当太子，您又何必要出尔反尔，令大臣们心寒呢。太子仁爱忠厚，是保护帝国的优秀君王，储君地位至为重要，怎么可以数度改换，请陛下深思熟虑！再说了，李治孝顺陛下之心，大臣无不知晓，这一段时间，朝堂内外，都在夸赞他的大孝之举。父慈子孝，不也是陛下您一直提倡的家庭美德吗。人无信则不立，国无忠则不久，家无孝则不旺。”

经长孙无忌再三阻拦，李二才停止想改换太子的想法。

长孙无忌如释重负，迈着厚重的脚步，离开承庆殿。

等长孙无忌走后，李二沉思良久，总感觉自己的想法有点违背常理。

他吩咐道，“王公公，宣吴王李恪觐见。”

等李恪来到李二的面前，李二耐心地开导道，“父子虽是至亲，可是等到儿子犯罪，国法尊严，做父亲的也不能私心庇护。西汉王朝时，刘弗陵当皇帝，燕王刘旦反对，暗中图谋夺取政权，霍光一封信，就把他诛杀。作为君王的臣属、父亲的儿子，不可不以此为诫。”

李恪闻言，大惊失色，知道自己前途已定，从此更加收敛，以待时机。

……

这一日，出使高句丽王国的使节相里玄奖，抵达平壤，高句丽中央执政官（莫离支）渊盖苏文正率军攻击新罗王国（首都金城），已占领两个城池。

高句丽国王高藏派人召他回军，渊盖苏文以士气正旺为由，迟迟不归，等到劫掠大批金银财宝、携带几百名绝色女子后，这才满意返回。

相里玄奖转达李二的指令，吩咐他不要再进攻新罗，渊盖苏文面色一沉，耀武扬威的挥动一下手里的佩剑，指着他的鼻子回复道，“您说得倒轻巧，我们这是报仇雪恨，不是侵略。从前，隋朝侵略我们，新罗乘机下手，占领我国领土五百里，除非归还土地，恐怕战争不能停止。”

“过去的事，怎么可以追究！辽东各城，本来都是华夏郡县，被你们并吞，华夏诸国尚且不说话，你们又怎么可以一定要追回失土？”

相里玄奖义正辞严，严厉驳斥盖苏文的谬论，道理说了一大堆，可渊盖苏文执迷不悟，毫无悔过之心。

一个月后，唐使臣相里玄奖从辽东返抵首都长安，据实向李二报告。

“盖苏文谋杀他的君王，残害他的僚属，虐待他的人民，而今又违抗朕的命令，侵略邻国，不可以听之任之，纵容他的所作所为。诸位爱卿，发表一下意见，看看对待高句丽的行为，是打？还是不打？”

李二很是生气，将问题抛给众大臣。

谏议大夫褚遂良首先发言，他联想起杨广三次东击高句丽，全是愤兵，他担忧唐军会重蹈覆辙，马上建议道：

“陛下手指一挥，中原就清静太平；向四方转头察看，四方蛮夷就全都臣服。陛下英明，福润四海，声威德望，达到巅峰。而今渡海远征一个小小蛮夷部落，如果马上攻克，传出捷报，当然皆大欢喜、举国同庆。万一受到挫折，伤害威望，迫使大唐再度出动愤怒之师，国家安危，就难以预测。”

褚遂良停顿一下，“老臣以为，和为贵，施展外交辞令，足以化干戈为玉帛，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也……”

他慷慨陈词，引经据典，颇有言官之威。

褚遂良刚刚落座，突然从大殿的右侧传出低沉的声音。

“司徒的话，听起来言之有理。其实的效果，未必能够达到。高句丽已被盖苏文控制，君王已是傀儡，盖苏文此人好战且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什么事都敢做，既然皇上的口谕无法制止他的犯上之举，看来就不能单靠外交斡旋就能解除新罗危机的。我的建议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打’！打出帝国之军的威风来，达到一战换来东部战区数十年的安稳和平静。”

众位大臣循声望去，看见靖王爷从椅子上站起来，心里一紧，腹语道，看来帝国东部战区，将烽烟再起。

“退一步说，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对付蛮夷部落，就不能心慈手软。等到他们做大，再想制裁他们，那就要花上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帝国需要一个安稳的发展环境，但是，施展雷霆之威，达到敲山震虎、以绝后患的目的。”

众人闻言，皆屏声静气，大殿里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