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把善后的事,办得漂亮些,别显得我们这些人办事不利索。”
“是,王爷。”夏德仁慢慢爬起来,走到堂案前,端起一杯酒。呲啦一声,一饮而尽。
“徐照,您安排捕快丁洋去驸马府,把杜荷的遗物带给他的家人们。”
徐照红着眼,吐出一根腿毛,点点头。
李绩慢慢走上水牢的台阶,转过头看着铁**肢体不全的杜荷,摇摇头:
“莱国公历经隋唐两朝,对朝廷忠心,日月可鉴。有唐以来,励精图治,死心塌地辅佐李二。不料想,后代参与太子政变。他若地下有知,也不知道会作如何感想。父慈子孝,这不仅仅是一句家训,更是要时刻警醒自己,警醒家人。杜荷,别怪老子手狠。对您的处罚,是皇上的口谕,杀无赦。本府,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你咎由自取,天要灭您,谁也救不了您的。”
李绩走到最后一个台阶,忽然,传来夏德仁的声音:“靖王爷,城阳公主那边怎么说?”
“公主自有分寸。你将审讯笔录整理好,到时经得起监察御史的巡察。杜荷死有余辜,能不追究公主的连带责任,那就是万幸。告诉她,皇上也想保住驸马都尉的性命。可是,那些朝臣们,坚决反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忤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李绩说着,好像想起什么,沉吟半晌,转头轻叹一声后,厉声呵斥道:
“在卷宗里记下,杜荷不念皇恩浩**,丧尽天良,蓄谋杀害圣上,积极怂恿太子李承乾实施谋反大计,犯忤逆之罪,欺君之罪,不孝之罪,三罪并罚,按律当斩!杜犯在县衙拘押期间,不服管教,态度傲慢,不思悔改,执意对抗审查,拒不配合案件调查,自绝于帝国,自残而亡。”
说完,他甩袖而出。
李绩从水牢里出来,在县衙的廊道上刚好遇到余红。
“靖王爷,案子审完了。”余红关切地问道。
“您没有休息。哦,杜荷的案子终于审结了。这小子很傲慢,连我的话也不听。竟然恶习不改,咆哮公堂,殴打衙役和办案人员,唉,太不是东西了。案子结了,我的心里倒不是很轻松。”
余红见李绩面容憔悴,情绪低落,忙安慰道:“完结就完结吧。杜家出了这个败类,也是家族的不幸。就是的,你说好日子不过,却干着造反的勾当。造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触动了皇上的底线,他能绕您不死吗。异想天开了。”
“算啦,杜荷的事就算过去了。晚上去侯府的事,您都安排好了。”李绩看着余红面色难看,忽然提高嗓门问道。
“搜查侯府,是皇上亲自督办的。听说刑部和大理寺都要派员参加。”
李绩微微笑笑,抬头看着门卫正在和杜家小厮们交涉什么,停了一会,低声说道:
“皇上这样安排自有皇上的考虑。侯君集是大唐开国功臣,在贞观政变的时候,起到关键作用。后来带着西征军,连续击破高昌国、征服吐谷浑。在击破高昌国的时候,私自盗取奇珍异宝,据为己有,将士们得到消息,也跟着大肆偷窃抢掠,当时场面失控。有人弹劾他,皇上将他逮捕下狱。后来照顾情面和社会舆论,皇上又放了他。从此,他自认有功、皇上对特待遇不公,因此怀恨在心……”
余红心里琢磨着李绩的话。这个侯君集是有点特殊。因贪财而被囚禁,后来皇上已经不予追究,为何还要心存不满。
有意见可以当面找皇上反馈、去沟通,也不至于走向反面,带头支持李承乾谋反。
从功臣到罪犯,只是一个理念的转变而已。一意孤行,必将走进死胡同。
可惜了,穷途末路。
今晚的抄家,定下来他死定了。
二人说着,前后走进第一审讯室,李绩顺手拿起侯君集的卷宗。
看了一会,痛惜的说道:“我也替他感到可惜。侯君集这个人有很多毛病。礼部尚书的位置,还不满足。历来如此,功是功,过是过,功不抵过。你身为西征军统帅,带头私藏金银财宝。上行下效,底下的士兵都眼睁睁看着,你带这个坏头,下面一齐跟着干,您如何控制得住。军纪不严,罪在将帅。一个常年带兵打仗的将军,居然不懂这个道理。金钱算狗屁,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侯君集,哎哎,你难道脑子被门夹了不成。”
“我看他是被金钱套住了。”余红双眉一皱,起身走过去,给李绩倒杯水。她好奇地问道:“我听说,侯君集与张亮有过节。”
李绩将案卷放下,沉思一会,笑着拍拍桌子:“人一旦有牢骚,常常会不自觉流露出来。吐槽,不是不可以。心中有怨气,发发牢骚也不是不行,但是,别把事情做绝了。”
“皇上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
“当然知道。”李绩站起身来,端着水杯,声音平缓道:
“张亮任太子詹事的时候,被李二调到东都任洛州都督。侯君集见到张亮职务调整,给张亮饯行,他有意刺激他,问张亮:‘老弟去外地做官,是谁排挤您?’张亮试探说:‘除了您,还能有谁。’侯君集不经大脑过滤,顺着话茬就发起了牢骚。说什么,‘我征服一个国家,皇上却发起比牛还大的脾气,你说我排挤您,我有那么大的能量吗。’你看看,他居然把李二比作牛。娘的,李二就是牛脾气了。”
李绩说完,摇头叹息。
余红面色一沉,接着应道:“哎哎,侯君集说话有点不靠谱。皇上有皇上的难处,训斥您几句,也是正常的。”
“后面还有更出格的话。侯君集居然当着张亮的面,撸起袖子,骂骂咧咧的嚷道:‘什么事,我从高昌回来,就把我拘捕起来,那些大臣怎么看我。也至于发那么大脾气。这几天,老子烦闷的要死,大不了反了他狗日的。我跟您一起造反。你在洛州,我在长安,东西同时举事,一举推翻李氏王朝的宝座。’”
“啊哟哟。一个朝廷大员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真是没有水平。”
余红也气的不得了,一位女子如此明大义,李绩连连竖起大拇指,暗叹,侯君集,您连一个女子的度量也不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