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在前世经历过太多的人情冷暖,也看过身边经常发生的世态炎凉。
至于,轮到自己,他还是十二分的谨慎。
谙熟低调做人的道理。
他看见二叔李成高有些激动,这是很多人的通病。
人生就是这样,本来在低洼的地方生活好好的,一旦,抬腿上了高台阶,就会有点拿不住。
“二叔,二叔,别激动,你坐好!不说你是客人,就凭你是我长辈,我也不能让你给我鞠躬行礼。祖训不能破。今天是我请酒,你稳稳当当坐着。”
他转头看看王宝庆和朱允炆,笑道,“你看二叔,还把我当外人了。别说我是个兵部尚书,就是左右仆射一职,那也不能坏了祖制。长尊有序,咱老李家可不能胡来。”
“对对,靖王爷说的在理。家族讲究的就是孝道,孝道第一要义,就是尊老爱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是人伦之经典也。”
王宝庆面色发红,顺口来了一通古人高论。
朱允炆当然不甘示弱,虽然他不太善于拍马,面头的几句话,还是要说的。
“李县令,王爷让你坐着,你就坐着。今日他做东,你我都是客人,客随主便,还是听王爷安排为好。”
李成高不再嘚瑟。面色表情渐渐稳定下来。
李绩想,这么大局,也得给二叔的身份贴贴金。
虽然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最起码为李氏家族擦亮匾额,还是要做的,原主无法实现的梦想,我就替他一一实现。
再说了,李成高的过去,也不能全怪他。不当老婆家的人,多了,他本想照顾我和李菲,无奈婶娘不同意。这也是年景不好造成的。
李绩考虑到,二叔的处境也不容易,一个都畿道所在地的县令,受限很大,没人提携一把,很难打开工作局面。
都畿道,河南府,官位比二叔高的官员多得是,另外,豪门望族集聚在此,一个个牛逼的狠,不是门阀,就是贵族。
一个没有背景的县令,需要的就是让人知道,他有个侄子在长安做官。
古语说得好,朝里有人好做官。
这个道理,只要踏入官场,谁都明白。
不论是显规则,还是潜规则,护身符,还是要有的。特别是这个皇权当道的时代。
李绩端起酒杯,顺便向李成高使个眼色,李成高会意,刚要站立起来,马上理理衣襟,正襟危坐起来。
是啊!
他的职位可能很低,可是,他的侄子职位可不低啊。
侄子请酒,作为二叔也得亮出姿态。
不然,李绩这小子可就唱独角戏了。
说得到,做得到。
李成高稳稳坐住,悠闲地喝着莫盛仁端来的银耳燕窝粥。
李绩笑呵呵的对着王宝庆道,“别驾老哥,二叔可是个基层官员,上面千根针,下面一条线。朝廷的决策,最终要在基层落实。二叔也难,身居都畿道,人情关系错综复杂,有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别驾多担待。”
兵部尚书,掌握兵权。
就是当今皇上,也得倚重高看。这个节骨眼上,谁不想拉拉关系,套套近乎。
“靖王爷,你就放心好了。李县令勤政爱民、敢于担当、踏实肯干,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朱府尹。”
王宝庆话音未落,朱允炆急忙放下手里的水杯,颤音道,“别驾说得句句实话,今年京察,李县令在河南府一定会进入第一方阵。这事,早前的预评时候,我都看到结果了。”
几句话,说得李成高差点飘了起来。
清扬这孩子,现在有出息了,说话不动声色,旁敲侧击的,很有一套吗。
他端起酒杯,并不起身,“清扬啊,二叔好长时间没和你聚聚了,来,咱爷俩走一个。”
李成高一边说话,眼色始终不离开李绩的面庞,生怕有什么差池。
李绩自然知道如何应对,既要二叔下得了台,也要他深知今天的场面,李绩是实际掌控者。
包括对李家的关照,不是应该不应该,而是李绩送的人情而已。
前世的纷争,李绩看得多了。
亲兄弟反目成仇。
为争家产、为了养老闹得分崩离析的有之;
甚至是因为嫉妒,暗藏杀机的也大有人在。
什么家和万事兴,什么兄弟和睦家不散,一些愣头肘子,就是听不进去。
把钱看得太重。
把利益看得太死。
二叔一家,对李绩却有亏心处。如今,他也不去在意了。
人在做,天在看。
上天怎会眷顾哪些时代的幸运者。
李绩看着二叔诚惶诚恐的样子,忍住笑意,站起来,一饮而尽。
“二叔,你年纪大了,今后在官场免不了酒局。不过,我还是提醒你老人家几句,少喝酒,多吃菜,够不到、站起来!”
“清扬真会说笑话。不过,也有道理的。身体是本钱,没有好的身体,拿什么去为洛阳的老百姓服务。酒,还是少喝为佳。”
朱允炆是李成高的直接上司,知道近来他的饭局很多,必定是都畿道吗。
几个人轮番敬酒,王宝庆渐渐有了酒意。
舌头也伸不直了。
论酒量,李绩最大,朱允炆和李成高打个平手,这东都别驾为人耿直,面不薄人,谁找他都喝。
半斤酒下肚,就显出醉意来。
李绩见他酒喝高了,急忙起身搀扶着,“别驾,本府有一处好地方,你可以去休息一会。”
顺着走廊走了十几步,隔壁就是一间暗房。
房间里烛光摇曳,馨香扑鼻,十几位身穿白色薄纱的少女,肃静侍立。
西侧的墙边,放着五张软塌,皆是披着突厥族进献的顶级毛绒毯。
王宝庆鼻翼一动,有点迷糊。
“丫头们,好好伺候这位老爷。”
“是,主公。”
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弯腰作揖,脆声应诺。
李绩回到餐厅,朱允炆忙忙起身,一脸的笑意,“靖王爷,有何吩咐,您尽管说。”
“已经麻烦朱府尹了,李玉石是我大哥,人老实本分,历城县本来在齐王李祐的治下,这个县令伸不开手脚啊。如今,李祐算是彻底栽了。以后,会不会出现第二个李祐。这也难说,还请朱府尹多多关照。背靠大树好乘凉。大哥,就交给你了。”
李绩将一杯酒喝干,眼睛里带着冷峻之色,朱允炆看见他眼里的冷光,心里顿觉寒意沁骨。
“这个靖王爷,如今跻身一品大员之列,老夫可不能慢待……自己几斤几两,老夫心里跟明镜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