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夜的赵涵宇乘坐一辆马车,望着身上盖着紫红毛毯盖的母亲,心里总算平静下来。

差一点在胡大庄栽了跟头,这时他想起一句话“人生紧要处,只有几步。”

想想都背后发凉。

要是流民们把他娘俩扣住了,那将是生死难料。

幸亏老娘用了缓兵计,这才得以脱身回府。

“娘,您要是困了就在车里睡一会。”

老太太半睁着眼,微微叹了一口。

“涵宇啊,你这回到县衙,准备怎么应付那个老贼?”

赵涵宇眼睛里露出一丝杀机,“娘,我回去就给并州刺史王裕汇报,让他派府兵前来剿杀。”

“宇儿,我看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老太太用手撩开车幔,“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靖王爷已经被罢官了。恐怕,并州府里也难以太平。”

一阵晨风从外面吹进马车里,老太太裹紧身上的毛毯,她身子往前靠一靠,沙哑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山间传来:

“启用赵构。”

“什么,娘是要我重用那个流民王。”

老太太忽然笑出声来,她伸手拍拍儿子的手臂,念叨着:

“涵宇,这就叫‘以民治民’。让赵构这小子,死死地看住谢芳贤。我们赵家,才能安稳。另外,即可派人进入并州,把谢芳贤的底细摸清楚。让他腹背受敌。”

姜还是老的辣。

母亲的计谋关键时候真的起了大作用。

马车一阵飞跑,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赵府的门前。

赵涵宇扶着母亲下了车,一路上小心的搀扶着,生怕老太太摔倒。

“涵宇,你快去府衙。这里交给丫鬟们就是了。我交代的事,你速速办理,不得延误。”

赵涵宇扑通一声,给母亲跪拜。

就带着两名衙役,回到府衙。

他匆匆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捕头詹宁,“詹捕头,带人直奔关帝庙,一定要设法将此信件交到赵构手里。要他,今夜子时进城。”

詹宁接过信件,骑着一匹快马,带着两个衙役,一路狂奔,晌午时分,来到关帝庙外。

守门的两个流民,看见詹宁他们下马,顿时警觉起来:“请问,官爷要找谁?”

詹宁伸手将佩刀往身后推一推,笑着应道:“小兄弟,别怕。赵县令派我来慰劳诸位。食物和酒就在外面的布袋里。”

两个流民一看,庙门的西侧一棵老槐树下,站着两个大口袋。

一个人赶紧的跑去报告。

不一会,赵构哈欠连天的走出来。一见詹宁,并无恶意,心里也就放松了几分。

“三位官爷请进。”

赵构一挥手,詹宁带着衙役进了庙堂。

来到后殿,有一间偏房,里面摆着一张古色古香的八仙桌。

上面有一对茶壶,桌面上摆着四对嫩绿色的茶杯。

赵构伸手提起茶壶,给三位衙役倒水。

“你们出去看看大伙都领到酒食了吗?抱一坛烧酒过来,把猪头肉、花生米带点来,咱们陪小爷喝几盅。”

两人走出偏房,不一会又走进来。

“詹捕头,你放心,会喝酒的几个人,正在大口喝酒。不能喝的,每人都拿着煎饼卷猪头肉,大口吃着。”

两个衙役把一坛胡椒烧酒打开,就用茶杯子当酒杯,又将一猪头肉和花生米摊开,三个人就坐下来。

“小爷,你怎么不喝?”

詹宁看着赵构端起茶杯迟疑半晌,只是在嘴边嗅嗅。

“我说官爷,既然赵县令让你们来慰问我们,他老人家可有什么交代?”

詹宁端着茶杯,里面倒满烧酒,头用力往后一仰,一饮而尽。

“小爷,实不相瞒。赵县令很看得起你。不过,这酒你不喝,恐怕会没有诚意的。”

赵构心里一惊,眼下情况错综复杂。这个赵县令也是被逼无奈,才暂时放了咱们不管。

那个胡大虎也不是省油的灯,难道他就心甘情愿的收留这一百号流民。

再说了,谢管家老奸巨猾,仗着截胡东家十三车金银,就想控制我们。

这三个人谁最能靠得住?

他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听着外面大堂里行酒令、划拳的吆喝声,深感担子有点重。

这年头,弄不好就会身首异处。

谢长春和秋枫辰就是自己的影子。

他打了一个寒颤,端起茶杯,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要混个人样子出来,着实不易。

眼下就是站队的问题了。站错队,将来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赵构双手抱拳,茶杯在手掌里摇晃一下,接着双手一抬,也如詹宁的样子,一饮而尽。

他伸出左手,捏了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咀嚼着,“官爷,有话就说吗。”

詹宁将赵构的茶杯倒满酒,低声说道:“小爷,我知道你叫赵构。是远近出了名的人物。谢长春带着流民造反,你却能全身而退,这就是您的本事。”

“什么本事不本事的,如今可是李二执政。再说了,山高皇帝远,咱们这些小股流民不是威胁。处死领头的,跟风炒作的,逮到谁谁倒霉。说跑得快,谁幸运。”

詹宁端起酒杯,与赵构碰杯后,喝了一小口,“小爷,你和赵县令同族。他老人家一开始就很欣赏你,他希望你能弃暗投明。”

“你的意思就是让我跟着赵县令干。”

詹宁微微一笑,将杯中的烧酒喝干。

用右手猛地敲击一下桌子,“总算你说对了。赵县令此次目的,就是要吸纳你们进入衙门,为他效力。”

赵构睁大眼睛,不相信的问道:“你可别忽悠我,那我这些手下咋办?”

詹宁从地上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哗啦一声洒在桌面上。

“很简单,愿意进城的,就跟着您进城当差。愿意回家的,就发给银子当盘缠,让他们回乡种田去。现在大水已经退去,等一等,就可以耕种了。”

“那好。”

赵构站起身,走进庙堂大厅。

“诸位,听我一句话。清源县赵县令有令,兄弟们愿意进城当差的,就跟着我进城。不愿意的,过来领取盘缠现在就回家。”

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进城,能有口饭吃。还是进城好。”

“大水虽然退了,可是家里房屋都倒塌了,一时半会也没法子住。”

“干脆跟着赵首领进城,最起码不会被饿死荒山。”

……

“我们跟着赵爷进城……”

几个精壮年齐声高喊。

赵构心里舒服极了,没想到能在官兵眼皮底下捡条命。

没想到,这个本家同族的赵涵宇还有这份善心。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流民居然这么信任他,一句话,就能让这些人跟着自己转。

我赵构何德何能?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

凭着赵涵宇的力量,弄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这居然把自己当做能人看待。

还亲自派人来邀请我进城当差。

赵构面色不由得露出笑容来。

返回偏房,笑呵呵的把结果告诉詹捕头。

詹宁自然高兴。

这下轮到赵构主动了。他抱着酒坛,给詹宁的水杯倒满酒,然后双手端起水杯,“詹哥,谢谢你。我赵构今后就跟着你和赵县令混口饭吃。”

詹宁一抬手,挡住赵构双手递过来的水杯。

“小爷,你可别高兴得过早。”

赵构面色一沉,心里紧张。

难道詹捕头不信任我赵构。

他必恭必敬的站着,“詹大哥,你难道怀疑我的诚意。”

詹宁面含秋霜,声若蚊蝇:“小爷,你打算如何见赵爷。”

“那还不好办,我将手下兵器全部收缴,用绳子捆起来,连夜送到府衙。”

詹宁见赵构误解了他的意思,马上提醒道:“赵构小弟,你难道不感到你的威胁来自哪里吗?你是先前受何人所治?”

赵构一头雾水。

先前是自发的跟着谢长春干,如今谢长春死了。谢小红也没了,我可是一身轻啊。

詹宁忽地站起来,伸手接过赵构手里的杯子,咕噜噜几声响,一大杯烧酒喝下肚。

赵构见詹宁如此猛喝,自然端起茶杯,连喝两杯。

“小爷,你刚才给谁送信去了?”

冷不防,詹宁面色一沉,一声低吼。

赵构一惊,一口烧酒喷出来,满眼含泪。

半天才明白过来。

自己确实派人去胡大庄了。可是那人半天没有回来。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监控了。

看来选择归顺官府,还是正确的道路。

“詹捕头,实不相瞒。我想请示一下谢管家,能否进城打头阵,等站稳脚,再把大本营拉过去。”

“小子,你是憨还是愣。你难道处处看人家颜色不成。你想想看,谢管家连东家的小厮随从都能斩尽杀绝,他和你又有什么交情呢。”

詹宁的话,如雷击顶。

谢家委任谢芳贤转运金银财宝,这老儿却见财起意,截胡谢家多年的积蓄。

可见心狠如蛇蝎。

跟随他几十年的小厮都舍得灭口,难道为了利益,他不会对自己下手。

再说啦,谢家乃是并州大族,一旦事情败露,这谢芳贤岂能独善其身。

我等与谢管家为伍者,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请给指条路。”

赵构双眼发红,一道火光,从犀利的眼神里冒出来。

詹宁不慌不忙地放下水杯,“咳咳!”发出一声轻咳。

右手往内衣里一探,一个油纸包展现在古色的桌面上。随着油纸一层层剥离,里面露出一张字条来……

詹宁顺手捏起字条,仔细的看了一眼赵构,一双牛眼满含杀机。

“你自己看看,这是赵爷的亲笔信。”

赵构颤栗着接过发黄的字条,睁眼一看,“啊——”

只见他面色发黄,发出一声闷哼,顿时吓得瘫坐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