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说无凭。”王德宝把头一扭,一肚子憋屈,他深知“旧时王爷堂前燕”“过时凤凰不如鸡”的涵义。

一个毫无根基的江湖相师,就是凭着堪舆小计,弄了个异姓王爷的虚头衔。

还敢来要挟我,我老王可是正宗的前朝老臣。

什么风雨,老子没经过。何况,我也不是被你吓唬大的。

“何方小贼,你敢沽名钓誉,盗用旧朝虚名前来作祟。”

“作祟?你认为本王是闹着玩的。深更半夜的,我是没事找事吗。”

没等王德宝话落,李绩厉声质问。

朱县令一看李绩动怒,心道,这可不是小事,李绩要是一怒斩杀王德宝,我这个县令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李绩是何人?

朱县令头皮发麻。

立马走上前来,婉言劝说:“王侍郎,你还是收敛一些。现在这里可是公堂。清扬老弟是旧时王爷倒不重要,可是,他手里有杨广封赏的尚方宝剑。”

朱允炆眼睛眨巴一下,“别说你,就是帝国的大臣们,见到尚方宝剑,无不俯首称臣。尚方宝剑象征皇权啊。”

“朱县令,现在是大唐天下。杨广如今在哪里,不是被宇文化及逼死了吗。”王德宝还想狡辩。

“尚方宝剑与玉玺同样代表皇家威严。你以为王爷手里的宝剑是玩具?”

朱允炆皮笑肉不笑的,端着一杯水,来到王德宝面前,“话又说回来,高祖李渊与炀帝是姑生舅养表兄弟,隋唐一家,隋唐一体,你不服靖王爷,你考虑过后果吗。”

“我就不服,他能把我怎样?”王德宝平日里来到县衙都是趾高气昂惯了的,哪里受过这等礼遇。

板子不让坐,还被上了枷锁和脚镣。

“王侍郎,你最好不要这样执迷不悟。结果,我真的不是吓唬你。靖王爷分分钟钟弄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朱县令话未说完,王德宝此时向李绩看看,顿生疑惑。

“可是,朱县令,我只和突厥人做生意,可没有私通啊。”

“算了吧。大业年间,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与突厥人做生意,不就被炀帝处罚了吗。要不是宇文述这个老家伙后台硬,宇文家族被抄家、灭族,那是跑不掉的。”

“这样说来,你非得叫我承认与江家血案有关?”

“我的耐心是有限。”李绩猛地一拍堂案,眼睛里放出蛇瞳般瘆人的暗光,“你是不是想尝尝县衙的大刑?你看看,那边的火炉子烧地正旺。”

“我没罪,你不敢用刑。”

李绩心道,这个老王是个滑头。管家已经全招供了,还在这里硬扛着。

“来人,大刑伺候。”

左右三班衙役,不由分说,走上前去,将王德宝啪哧一声,踹倒在地。

李绩从火红的老君炉里用火钳夹出一块通红的马蹄铁。

“啊——王爷慢——”朱县令忙忙起身,他可不想落个刑讯逼供的骂名。

“王侍郎,还是在这个笔录底稿上签字吧。你放心,签字画押后,靖王爷一贯礼贤下士,一言九鼎,他不会动你一根指头。”

朱县令转头看看李绩,忽然提高嗓门,用手一指王德宝:“肖文书,过来去掉王侍郎的枷锁和脚镣。”

肖金宝将王德宝脖子上的枷锁打开,去掉脚上的镣铐。

这边,朱县令唏嘘不已,双手将王德宝拉起来,坐在一张特制的桌子前。

他的眼里透着不可告人的神光,接着,从肖文书的手里接过审讯底稿,放在王德宝的面前。

“拿笔来。”

朱县令的脸上出现温和的神情,“王侍郎,好汉做事,敢作敢当。身子都掉下去了,耳朵还能挂住井台沿吗。听我的,在这里签字画押即可。”

王德宝看着朱县令,浑身颤抖着。他真正体验到,什么是无助和无奈的滋味。

民不与官斗。现在我老王就是没落的门阀世族,怎能硬扛到底。

“看来,自己在这里是栽了。不承认,今夜恐怕就得死在这里。”

他忽然眼里透出哀求的眼神:“朱县令,我有一个请求,不要将我押往刑部,我要见河南府尹。”

朱允炆眼睛一转,这家伙与王宝庆关系很铁,是不是想节外生枝。

“不管这么多,只要你签字画押,这个江家大案也就有了结局了。”

你王德宝主动要见王宝庆,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本县现在问不了。

然而,江家血案是东都别驾府宋德刚督办的案子,也是河南府尹最头疼的大案。

这下犯人要求直接去河南府,而不是刑部大堂,怕是另有隐情。

不管怎么说,江家的案子有了眉目。河南府尹王宝庆也急于破案。

主犯已经认罪,你河南府尹还能法外施恩?

李绩放心的对着朱允炆点点头。“允!”

“好,江家血案,是河南府尹督办的案件,理应交给河南府大理寺审理。”

朱县令忽然提醒道:“王侍郎,本官念及旧情,这就随了你的心愿。你手里的命案你清楚,如果敢出尔反尔,就别怪我老朱不给你留后路。”

他在河南道重大刑事案件移交函上签字盖印,交给王一策。

“王捕头,多带几名快手,即刻将人犯押解河南府衙。”

“是!”王捕头领命而走。

出了刑讯室,王德宝上了一辆车子。

“王侍郎,这得按规矩来。”王一策说着,啪哧一声,给王德宝戴上枷锁和脚镣。

“你放心,路上,我不会让你受一点罪。开路——”

随着王一策一声命令,马车徐徐离开县衙,沿着洛阳大道,直奔河南府而去。

“清扬啊,那王公子如何处置啊。”朱县令忽然想到,在隔壁的暗室里,还关押着王焕晨和黄袍汉子。

“家有千口,罪在一人。董府、江府两个血案,皆是王侍郎一人所为,其余人等,我看就网开一面。”

朱县令不解。难道费了那么大的劲,抓了王焕晨和王德宝的义子,这就放了。

李绩看朱县令迟疑不决,就附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一旁的肖文书看到朱县令的脸上,忽然出现难得的笑容。

好事,一定是大大的好事。

“后续的事,就交给你朱县令了。必定河南府尹的限令已经提前完成,你也该去教坊司会会花魁,或者勾栏偷香。不过,胭脂楼的十二雏鸡都被人抢走了,你也只能换一家勾栏看看。”

“清扬,要不等等,咱们去王家瞧瞧?你想想,那赖茅还能不感激你我。”

李绩心里忽然升起莫名的愤怒。朱县令也真会趁火打劫。老油条,有计谋。

“你还是不要往王家去,虽然王德宝被押往河南府衙,这事,恐怕不能算尘埃落定。”

“清扬,你的意思是?”

李绩沉思半晌,接着对朱县令说道:“自古以来,官官相护。王侍郎也是旧朝大官,你就能一口咬定,他必死。一旦,蛇不死,被毒蛇反咬一口,也是常事。如今,岂能授人以柄。”

朱允炆一惊,用右手揉揉眼睛,“王爷,你说那咋办?”

李绩看着朱县令,心道,老朱这个人,也是在官场混了十几年。人很精明,就是虑事不周,贪图小利,见风使舵倒是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