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登基后,箫瑀由内史令升迁为尚书左仆射,这个官位可是高位啊。

孰轻孰重?朱县令这个老狐狸拿捏得很到位。

京官推荐的人员,别说李成高还能干点事,就是一泡狗屎,你也得硬兜着。

想来想去,他不会让李成高在洛阳混不下去。硬拉也得拉着他这个新人往前走。

不走,我就得揍你一顿。

朱县令一开始有点愕然,这小子跟我装逼。

后来,又一想,自己当初进衙门也是这样,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上班第一天,没人送金子。倒是给了一套狗皮大氅,洛阳那个大雪天,至少自己没有挨冻。

他哼哼几声,抬头看着李成高的眼睛,通红的眼圈,好像没有醒酒。

“习之,看得惯就习以为常了。以后还会有这样的饭局,甚至可能不是金银这些俗物。比如,美妾。裘皮、玉石珠宝等,你难道就一口回绝了。”

朱县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得李成高不住地点头。

“还有这些美事。我眼拙了。好好,我听老哥的。”李成高横下一条心,腹道,“你是主职,天大的事,你负主责。你都不怕,我这个当副手的,还有什么狗屁顾虑。”

在河池郡当差自己又不是没吃过喝过。

“我能误了你。干我们这行的,不能免俗。你过于清高,可能一件事也办不成。办不成,就是不作为。不作为,吏部侍郎们,他们都是吃素的?不要死心眼。”

朱县令看见李成高收回金条,接着将一本厚厚的牛皮纸封面卷宗交给李成新:“这是东都宋别驾督办的案子,拿回去好好看看,理理思路,必要时到江家废墟现场勘验一下。”

朱允炆长吁一口气,“我可提醒你,办案可要看现场啊,案头审计不全面。明天咱们开个案件集中审理会,到时你谈谈看法。”

“我?”

李成高疑惑的问道,自己一来就接手这么复杂案件,是想试试自己的活路吗?

“习之啊,你刚来,要想出成绩,就得办大案。江家血案连河南府都破不了,你若能打开缺口,你不就出成绩了。”

“习之有数了。”李成高怀里抱着卷宗,回到自己的驻地。

案件显示,江家血案一共分为两个阶段。

也就是说,杀手是两次作案。一次是江家老爷子做寿,一次是江家兄弟举办拍卖会。

杀手选的时机就是江家办大事,场面大,人员聚集,前后杀死近一百八十口人。

其中,江家的家族成员,就有一百六十人。

仇恨可见之大,下手可见之狠。

与江家有仇的人家一共有十八家。

李成高一下子头大了。十八家仇家,你让官府如何去破案?

人员不够,精力有限,且,这十八家仇人,除了洛阳本地六家之外,其余的分散在长安、江都、姑苏、幽州等地。

李成高一下子看到李成新的名字也在其列。

他心头一紧,“大哥一族五十八口,要不是通过箫后做工作,我李成高一脉,也就绝迹了。”

江家陷害大哥,按道理大哥现在是无法复仇,他已经离开八年了。

难道是二郎清扬?

李成高有反复查看证人证言,所有指向都会排除掉这一线索。

因为二郎根本就没有进入现场。

李成高掩上卷宗。

外面忽然下起毛毛细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洛阳的雨水就是勤,也许是黄河、洛水水文的缘故。

一把雨伞撑开,他走出县衙的大门,沿着一条陈旧的街道慢慢的走。

不远处,有一排杨林,过了杨林,居然出现一望无际的水塘。

水塘岸边的柳树下,有一位老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清瘦的面颊有红似白。

手里握一根五米长的竹竿,横在水面上,身边有一个半米高的竹篓。

李成高站在老者的背后默默地看着,忽然,鱼凫下沉。

“啪!”

老者熟练地一甩鱼竿,一条五斤重的鲢鱼,被甩到岸上。

那鱼活蹦乱跳,眼见就要跳进水塘。

李成高一伸手,整个人身腾空飞起,在水面的上空一米处,扣住鲢鱼的腮。

“官爷好身手。”老者望着鱼篓里的鲤鱼,高兴地说道:“你是新来的官爷,以前我可没有见过你。”

“老伯,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李,叫李成高,字,习之。”

“哦,听口音是宋州人。”

“我是老梁郡的。”

“老者是本地人吗?”李成高想找几个本地人唠唠嗑。

“我在东都住了六十年多年,算是本地人吧。我家就在岸边的垂柳后面,如果官爷不嫌弃,中午就到我家认认门。”

李成高一心想寻找案件线索,他初来乍到,这也是难得的机会。

老者居然发出邀请,自己也就没有推辞。

李成高看到老者起身收杆,一身蓝袍已经洗的发白。

“来,我提着鱼篓。”

老者笑笑,自己拿着鱼竿,跟在李成高的身后。

“官爷,你看看那边,四合院就是我家。几十年了,战乱战火中,房子被毁坏几次,眼下青黄不接,没钱修缮。”

一袋烟的功夫,来到老者家的门前。

古旧的房檐,上书“董府”二字。

“吱啦——”老者用力打开大门,忽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老者甩掉鱼竿,一把推开正房,只见两个妇人倒在血泊之中。

李成高一惊,这是何人所为?

忽然听见老者哭喊道:“娘,娘,你睁开眼。”

一位九十岁的老妇人左胸被人砍了一斧头。已经毫无生命迹象。

里面衣柜子前,散乱的衣服上,卧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发出微弱的声音道:“董郎,快快救女儿。”

“雨泥、雨燕哪去啦?”老者带着哭腔问道。

老夫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老者,“他爹,你一定要把她们找回来。被,被王家人抢走了。”

“啊——我的闺女啊。”老夫人吐出一大口鲜血,不一会,咽气了。

接着传出老者的抽泣声。

“老人家,这哭也不是办法啊。先救出您的女儿要紧。”李成高同情的说道。

“官爷,怎么救啊。王家是东都大贵族,前年,东都大旱,田里颗粒无收,我去王家借粮……”

董郎去王家借粮,王家设套,明知道董家毫无偿还能力,硬是赊给董家五斗米。

今年开春,青黄不接。王家管家赖茅带着十几个扈从,来董家要粮。

“没粮,就拿你的两个女儿抵债。”赖茅恶狠狠的对董郎说,“限你一周时间,到时,就来带人。”

董郎连日加夜在水塘里垂钓,然后,卖到集市上,赚钱买粮,慢慢积累。

一个月过去了,王家也没来催粮。

今日吃罢早饭,董郎又去垂钓,这个当口,就发生了王家抢人事件。

半日里,家破人亡。老者痛哭流涕。

李成高眉头一皱,“这个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案子,必须抢先破案。”

“官爷,我家世代务农,一点背景都没有。还请官爷做主,救出我女儿,替我的母亲和夫人报仇。”

李成高看着凄惨的老人,又望望房间里血泊中的妇人,心里顿时气愤填膺。

一案未了,又出血案,洛阳的水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