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街行凶,重伤诉主,关键是这个诉主还是个官二代。

伤害东都别驾的公子,如果我认罪画押了,最轻也要杖一百,流放岭南;

如果宋城稍加运作,上下沆瀣一气,分分秒秒弄死我,或者判个斩立决都有可能……我这还有活路吗。

李绩把目光收回,又紧盯宋城的眼睛看:“宋公子,签字画押,就可以少受皮肉之苦?”

宋城把高傲的头颅尽量上扬,露出尖尖的下颌,用斜睨的眼神看着李绩。

心里一阵窃喜,转而就像耍猴一般,戏谑道:“不是有两种选择吗。先画押再尝尝刑具的滋味;先品尝一下刑具的滋味,再签字画押。”

狱卒们哈哈大笑,有的把鼻涕甩在李绩的脸上,有的笑得前仰后合,一个狱卒的假牙被震落地上。

嘲笑和聒噪,促使李绩心态紊乱。他面色布满愁容,一副阴郁的神色令宋城心里乐滋滋的。

他越是觉得绝望、无助,宋公子越是开心,心里就像六月天吃了一块凉西瓜。

锦衣公子生性喜欢看别人痛不欲生的样子,他喜欢别人憎恶他的眼神和唾弃他的不屑情态。

“啧啧,厉害。你小子有种,这眼神真的很吓人。”宋公子诡谲的嚷道:“宁叔,这镣铐牢固吗?万一这家伙突然爆发,性起杀人咋办。”

猪腰子脸男人,猛地吐了一口浓痰,笑着应道:“少爷多虑了,一个秋后的蚂蚱,老子分分钟钟就能拍死他。”

他说着,扬起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猛地拍向身边的老虎凳。

“哗啦!”硬实的板面竟被他一掌击碎。

“那我就放心了。”宋城走到一堆刑具面前,指着锈迹斑斑的各类刑具,如数家珍、高谈阔论:“这里有三十六种刑具,有传统的,要有创新的,不过样样堪称经典。每一件都能让人疼到极致,反而伤不到性命,是刑讯逼供的最佳利器。”

他喝口茶水:“我不会立即让你死,那样岂不便宜你。”

“听说东都洛阳水牢里有一百三十六种刑具,被关进去的人,很少有人活着出来。”

“那个千牛备身柴家大少爷,差一点死在洛阳的大牢里。可惜了,可惜,你是没有机会尝试了。”

李绩的脑袋一下子懵了:他要整死我。

他不由自主的看看这些五花八门的整人利器:有锈迹斑斑的三角形铁铲;有带着倒刺的混轮钢刷;有沾满血污的竹签和吊环;有特制的旋转木马;有锈蚀的板斧,还有木工用的刨子和凿子……哪一样刑具都能令人魂飞胆破。

是人,都有恐惧心理。

李绩看着看着……不由得面色煞白,一股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渗流。

……阿紫姑娘也该来了。

按时间推演,赵捕头已经在第一时间通知魏公。李艾也会在第一时间把那本书交给阿紫。

难道魏公没有见到阿紫姑娘?还是她不愿意救我。

不对,我的那本炼丹书籍写的极具**力,行里人一定会爱不释手,并且欲罢不能……对于司天台的白衣来说,那种精准施策的写法,会令他们像毒瘾发作一样急需想知道结果……

要不就是阿紫没在,要不别人看到此书,向浑仪公汇报,然后再赶过来……

李绩额上汗珠直冒,他几乎绝望到了极点。

再不来救我,这一套刑具过后,我也就成为一个废人,就算我能挺过来,活下去,生活不能自理,那又如何。

他的恐惧心理不时侵扰着他的大脑中枢,正常人在危机面前无不心神不宁。

宋公子看着李绩恐惧、失态、无可奈何的表情,心满意足。

对,我就要这种效果:求生不能,求死不可。

猫耍老鼠的游戏,让他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他十分享受此情此景:“听说你父母去世的早,你是你二叔一手带大的。”

“不过,你二叔离家出走了。我可以推定,你二叔的家人参与其中策划。老子不在,还有儿子。你是和那个洛阳书院的大儒一同预谋的吧。”

怀疑到我的二叔以及堂哥李玉石。宋公子调查我……李绩头上青筋凸起。

“这,这,宋公子认罪书上没写啊?”一名狱卒在一旁诧异的问道。

“这个可以有。”另一个狱卒大声骂了一句:“蠢货。没有,不能重新誊抄一份,将这些内容加进去。”

“那就写呗,文书都是事先写好的,现在也能重新再写。”宋城哈哈大笑,嚣张的眼神,令李绩厌恶至极。

笑声回**在刑讯室里,忽然,紧闭的铁门被打开。一名狱卒领着一位绯袍官员进来。

那位从四品绯袍官员快速扫视一眼,见到李绩浑身没有血迹,完好无损,这才长舒一口气。

“把人给我提走。”

终于,终于来啦……李绩如释重负。

他看了一眼慌乱的宋城,呈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对死鱼眼。

刑讯室里的几个狱卒下意识地看着锦衣公子。

“这位大人,我们在审讯犯人。”宋公子目光从象征官品等级绯袍身上扫了一下,心里极其逆反,什么鸟人,敢打扰本公子审讯。

绯袍官员捏着公鸭嗓子叫道:“宋公子,你别整反了。这里是刑部衙门,你要是有审犯人的瘾,就回别驾行署去审。如果别驾行署也管刑狱的话。”

说完,对着几个狱卒张口就骂:“瞎眼狗东西,哑巴还是聋子,还不把人给我带走。”

“慢!”

宋公子用惊异的目光看着绯袍官员:“大人,此人当街行凶,把我打伤致残,不能轻易放了他。”他说着用手下意识的摸摸左边用纱布包裹的耳朵。“我是诉主,我有追诉权利。”

接着,他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点,含沙射影的说道:“这位大人,您想的仔细一点,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他还趁机给绯袍官员挤吧一下眼睛。

他明白,你这个绯袍官员不过是个从四品,与他父亲的品级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三班的班长管理不了二班的炊事员,他父亲督查京都之外的官员,对于刑部的官员只有附议权限,对于官员绩效的评定,不表态。

宋公子没有把话说绝,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不过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说不定,哪一天,也会受其父亲辖制。

官场上,最好给自己留条后路。在位的时候,最忌讳无缘无故树立政敌。

能升迁到从四品,说明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已经很多年了。这点道理,还要我一个少爷给你反复讲。

让宋公子大跌眼镜的是,绯袍官员不吃那一套:“宋公子,我说了不算。你还是去给黄尚书讲吧。”

宋公子与半天沉思不语的中年男人耳语几句,中年男人道:“老爷与黄尚书交情甚厚,平日里你来我往……”

宁管家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没有意外,黄尚书不至于把案子办成半生不熟的结果。

借刑部衙门整死一个无名小卒,不费吹灰之力。他如今亲自过问,说明他心有苦衷,其间必有隐情。

宋公子不甘心。

他转头示意一下中年男人,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