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忽然想起,韦庄《女冠子》中的句子:

“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他看到,刘秀的柳叶眉弯曲的幅度非常大。

从眼头一直到眼尾,整体呈弧线形分布。

世间生有这种眉形的女子,注定心地善良、性情温和、软声侬语、观之可亲。

李绩本身就是一个相师,从师父那里继承衣钵,加上自己后期努力,看人观相已经信手拈来。

他忽然又想起面相运程的说法:柳叶眉主发达。

如果眉毛粗中有浊,浊中有清,对朋友十分忠诚,容易获得贵人的信任。

李绩仔细一刻,微微愣神,从麻衣相原理来分析,这种眉毛主骨肉亲情十分疏远。

有晚年得子的可能,但是能发达,甚至名声能远扬海外。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走神。

刘秀一看李绩如此模样,心里一阵激动,接着又有点羞涩之意。

第一次见面,就被一位少年这样盯着不动,这让哪个少女能受得了,不过,刘秀却非常大方。

平原郡通守的女儿,也是见多识广,阅尽繁华之流。

少年情窦初开,一见钟情,也是人之常理。

刘洪走后,李绩一看房中只有他和刘秀,他赶紧说道:

“兵营那边还有事,我过去一下。”

刘秀一个上午,就是帮着李绩洗衣服,收拾房间,整理床铺。

她将李绩房间里书柜上的书籍掸去灰尘,一一重新摆好。

一切收拾停当后,她坐在书桌旁,顺手拿起一本《论语》看了起来。

她看着,看着,竟然坐在椅上打起盹来。

……

李绩来到演兵场,单雄信正在操练兵士。

在朝廷未拨下饷银之前,李绩与刘洪商议,先把整修城池的一万两银子挪过来用。

兑现了军饷,兵士们心中有底,操练起来劲头十足。

李绩效仿兵法规则,制定了严格的营规:

每天五更三点放炮,闻炮即起。又称“闻鸡起舞。”

每天夜晚每营派二十人巡逻。又叫“夜探平原。”

黎明演早操,营官、团官必须亲自到场。又叫“头雁效应。”

日斜时演晚操,午刻点名一次,二更前点名一次。又叫“暮鼓晨钟。”

每逢三、六、九日午前,李绩本人亲到演武坪监督操练,并训话。又称“警钟长鸣。”

从早到晚,每天演兵场上尘土飞扬,喊杀声惊天动地、不绝如缕。

平原城里的百姓都很奇怪,这是哪来的一支人马,操练如此认真、勤勉?

年长的记得,这块荒芜的演兵场,已经几十年没有吃皇粮的人在上面操演了。

李绩一进演兵场,单雄信立即停止操演。

“立正,稍息!下面,请李大人训话,大家欢迎!”

单雄信的话音一落,演兵场上顿时掌声雷动。

李绩威武地站在讲武台上,大声的说道:

“弟兄们,离乡背井,吃粮当兵,图得啥?”

他眼睛一转,“我看不外两点,一为保卫家乡安宁,二为在战场上建立军功,升官发财。”

下面有兵士小声议论,“李大人讲的句句实话,别看年纪轻轻,说话很有分量。”

“是啊,不为升官发财,我们投什么军,说不定哪天脑袋就搬家了。”

李绩继续说道:

“我和刘大人已经商量过,一定及时兑现大家的军饷。”

“这里很多人都和我一样的年纪,有的还更小。好日子还没有尝到过。”

“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娶媳妇了吗?”

下面马上一阵**,“家里穷得叮当响,上哪娶媳妇啊。”

李绩高声说道:

“每一位少年,都会有自己的青春梦。不想娶媳妇的,没有一个。”

“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这是祖上的训令。”

“所以,我们要苦练本领、战场杀敌。”

“上替父母祖宗争光,下为妻子儿女谋福,也不枉做个男子汉,在世上走一遭。”

演兵场上,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上天,我们与刘丽莎为首的盗匪打了一仗。结果呢,大家都看到了。”

李绩应严厉的目光扫视全体将士一遍,眼中射出肃杀的冷光。

台下的军士一见李绩的这副神态,如同骤然刮起一股寒冷的西北风。

胆小的两股战战;胆大的浑身筛糠。

只见他威厉的声音响起:

“前天,在菜市口处决犯人的时候,我们的军士监督不力,安保措施没有落实到位。”

“导致现场一派混乱。造成无辜的市民受到伤害。”

“单字营,差点全军覆没。竟然被十几个女匪打得无还手之力。”

“我不责备单字营的兄弟们,他们听的是营官的命令。最不可容的是他们的营官单雄信。”

李绩猛然提高嗓门,大喝一声:

“将单雄信押上来!”

刚才还在指挥操演的单雄信,被两名亲兵推到前台。

他面朝李绩双膝跪地,闷声说道:

“卑职督办不力,没能现场剿杀野玫瑰,放虎归山,养痈为患。卑职罪该万死!”

李绩望着下跪的单雄信,心里一阵矛盾。

他曾经在济水河畔救过我的命。

一路追随我来到平原郡。

但是,功不抵过!

李绩面含杀气,双眉紧蹙。

他的手忽然握拢、捏紧,猛地一放开。

他怒喝一声,“来人,给我打五十军棍。”

这是平原大营成立以来,第一次处罚自己的弟兄。

而且,军法处置的还是一位营级都尉。

全场将士一时都被吓蒙了。

单雄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面色发白,豆大的汗珠啪啪直掉。

他好一阵子才醒悟过来,他向李绩磕头求饶。

要知道,五十军棍打下去,非死即伤。

身体素质弱者,可能当场毙命。

李绩不为所动,他英姿勃发的脸,一直僵硬不动,毫无表情。

这时亲兵营都尉叶凡跑到台上,磕头求情。

“李大人,单都尉尽心了。单字营组建不久,人员素质参差不齐,人心不稳。”

叶凡继续说道:“队伍不好带,又是初犯,还是饶了他吧。”

李绩看着自己的亲兵营都尉跪在面前,心里一度想给他这个面子。

可是,李绩犹豫了一会,立即定了定神。

不行,今天饶了单雄信,明天就可以饶恕别人。

犯了罪的人,一旦讲情就能饶恕,今后军中还能处罚吗?

军法还有威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