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银州易帜

就在汴梁城唐宋与卢多逊斗得不可开交之时,远在定难五州的的党项人正在李继迁的领导下上演一出“反宋”的好戏。

银州城,巡检府,大宋银、夏诸州都巡检使曹光实捧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正吃的不亦乐乎。曹大人虽然已经五十五岁高龄,但最近几日,他是吃得好睡得香。不为别的,只因为地斤泽一战,他银州的士兵把李继迁的那三万游兵散勇打的丢盔弃甲,并且乱军之中还俘获了李继迁的母妻以及上万牛羊。这场大胜仗上表告知官家,到时他曹光实少不了又要加官进爵。每每想到这里,曹大人连睡觉都能笑醒。

“大人,李继迁的使节张浦前来求见。”

一名小校恭敬的从门外走进来通报,曹光实听罢瞪大了眼睛,口中的饺子嚼都没嚼便咽了下去,呛得他一阵咳嗽。

“咳咳,走走走,咱们去见见他,看这李继迁又耍什么把戏。”曹光实放下筷子,朝那小校挥了挥手,招呼着去了大厅。

张浦直挺挺的站在大厅中间,此次来见曹光实,实是因为他被李继迁委托了一项重任。等到曹光实走来,张浦微微弯腰行礼道:“在下张浦,奉主上李继迁之命,特来拜见曹大人。”

曹光实看了他一眼,走到正手位坐下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来为李继迁做说客的吗?”

“非也,非也。”张浦笑着说“在下是来给大人送一件大功的。主上母妻尽在大人手中,主上他思及百行孝为先,所以托在下来向大人您献请降表。”

这边话刚说完,曹光实立刻便沉不住气了,满面红光大喜道:“李继迁终于要降了?太好了,快,把请降表给我看看。”

张浦奉上了求和请降表,曹光实一把接过来,目不转睛的默默读道:

“我数奔北,势窘不能自存矣,公许我降乎?因致情款,陈甥舅之礼,期某日降于葭芦川……”

合上书信,曹光实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好,好,李继迁真是个聪明人。你回去告诉他,他的母妻在我军中好生款待,未受过半点委屈。两日后,我就带人去他说的那个什么……什么……”

“是葭芦川,大人。”

“好,好,本官省的。”曹光实笑逐颜开,回答道“两日后,本官一定如期而至。”

“张浦代主上谢过大人。在下这就回去通报主上,告退。”

送走了张浦,曹光实捧着李继迁的降书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一遍,陶醉在升官进爵、当上三品大员、迎娶异国公主、走上人生巅峰的白日梦中,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两日后,曹光实点齐了一百亲兵出了城。年仅十六的从子曹克明骑马跟在曹光实身边,看着曹光实那副暴发户的表情,忧心忡忡道:“伯父,你出城前也不和城中将领、官员打声招呼,未免太草率了。这李继迁向来诡计多端,这次若是诈降……”

“小孩子懂什么。”曹光实被泼了冷水,不屑道“我若告诉别人,这功劳自然也要分他们一半,这般大功劳当然是要自己独享。克明,你资历尚浅,李继迁母妻都在我手中,他怎么会敢诈降。”

曹光实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劝告。曹克明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默默跟着他继续行军。

银州军队行至葭芦川前,停下了脚步。宋代的川其实是山寨的意思,葭芦川是李继迁父亲,原银州防御使李光俨所组织修建。葭芦川依山而建,坐落在半山间,两边尽是峭壁。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曹光实重新整合了队伍,分成前后两队,自己在前,曹克明在后。走到半路,曹光实只觉得自己有些心惊肉跳的,不由喃喃自语道:“奇了怪了,老夫今日怎么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他话一说完,猛然发现两边峭壁上露出许多人影,紧接着,漫天的箭雨已经射了下来。曹光实猛然醒悟,大喊一声:“有埋伏!”可是此时如同瓮中捉鳖,哪里有路可逃?曹光实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他拼命的抵挡着飞来的箭矢,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一支利箭贯穿了他的胸膛,紧接着又一支从他喉间穿过,第三支,第四支……曹光实死不瞑目,他身中二十多箭,从马上摔下来,结束了他加官进爵的白日梦。

曹克明带着四十几人留在后方,听到前方传来惨叫声,顿觉不妙,立刻提马向前查看。只见眼前一片惨相,伯父带来的人全部倒在了地上,一个个身上插满了箭矢。曹克明看的目眦欲裂,正要传命撤退,猛然醒悟:伯父已经遇害,这些士兵若是知道了消息,难保不会生变。我势单力薄,他们若把我扭送给李继迁,那便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当下平复心境,装作无事的样子回到人群中道:“大家不用等了,伯父说交接李继迁的兵马要花费一些时间,要我们先回银州等待。大家走吧。”

这些士兵丝毫没有怀疑,纷纷掉转马头。等他们一个个走远了,曹克明终于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眼泪。

“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仆从张贵见曹克明这副样子,顿时吓了一大跳。曹克明满脸是泪的看向他道:“张贵,我说谎了,伯父他中了埋伏,已然在前方遇害,全军覆灭……”

“曹巡检……”

“张贵!”曹克明毅然道“我无人可托付,只有求你了。叔父的尸身还在山中,我要你混入敌军里,想办法把叔父的尸身偷运回来。张贵,你能这么做吗?”

“小公子。”张贵咬牙道“小公子放心。张贵生是曹家的人,死是曹家的鬼。曹巡检的尸体,张贵就是拼了性命一定为小公子带回来!”

主仆二人话毕,向着相反的方向策马奔腾而去。

李继迁亲眼看着曹光实被万箭穿心的场景,喜不自胜,对身边的张浦说道:“张浦,多亏你的妙计,曹光实一死,银州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银、夏二州在手,我看整个西北还有谁能挡我!”

“主上,莫要心急。”张浦一脸平静淡淡道“曹光实死了,但银州的根基未动。贸然攻打,恐将老夫人与夫人置于险境。依属下所见,主上可以派人伪装成曹光实的人马混入城中,打开城门,到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李继迁顿时感激的看向张浦道:“张浦,你是我最得力的勇士,没有你为我多次出谋划策,我们部族不知道要有多少勇士染血战场。就依你所言,马上开始行动。”

一轮新月冉冉升起,银州城注定要迎来一个血色之夜。

曹光实带出去的人回来了。为了不引起城中巨变,曹克明没有说出曹光实已然中计身死的事,只说他招降了李继迁,正在整顿人马。城中将领顿时一个个大呼上当,老曹不厚道啊,这么大的功劳一个人吃下,不怕撑死啊!可是再埋怨也没辙,这些将领个个闷闷不乐的回家喝酒去了。守城?李继迁都投降了,还守什么!要守,曹老儿回来自己守去。

夜半三更,一只几十人的部队骑马来到城墙下,当中一人上前叫门,城上问是何人,纷纷答道:我们是曹巡检的人,奉命回城通报。守军见他们衣着的确是自己人,于是就打开了城门。不料这伙人进城后,不只是谁喊了声:“杀!”四下里,莫名多了许多人马。这些人进城后先是直奔城墙上,制服了城头守军。之后轻车熟路的去往各个守将家中,将他们和家眷纷纷绑了起来。这些守将酒还未醒,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直到大刀片子架在脖子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娘的银州被人抄了老窝了。

这些人被五花大绑带到了议事厅,大厅之上,一个面若冠玉、身形魁梧的少年端坐在座椅上,正是李继迁。李继迁命手下给这些将领松绑,好言安抚道:“众位勇士,我们党项人世代居住银州,我父亲原银州防御使李光俨是党项族拓跋部落的首领,伯父李光睿不但是定难军节度使,更是党项一族共主。继迁奉兄长李继捧遗命保卫定难五州,保护党项族族人不被欺凌。宋太祖赵匡胤曾答应我伯父,我李家世代为定南军首领。然而当今皇帝赵光义反复无常,毁约在先,我李继迁绝不任人宰割。在场诸位都是继迁长辈,有的还曾侍奉过我父亲。继迁不想徒增杀戮,诸位意下如何?”

一番话,有理有据,看似恭敬,暗藏杀机。在场的将领都是老油条,哪个还敢不识时务,当下一起跪拜道:“臣等愿随主上鞍前马后,誓死效忠!”

“好!”西夏国未来的太祖李继迁眼中生气腾腾的火焰,夏州的城头上旗帜终于又一次换成了李家的字号。

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拿下了银州。猛虎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他将目光投向了北方的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