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过河的小卒

赵从约从汴梁城消失了,没有人知道这位第一公子去了哪里。一时间,有关赵从约的流言蜚语充斥了汴梁的大街小巷。有人说,赵公子与一名东瀛来的女子私定终生,如今改名换姓,与那东瀛女子远赴海外。也有人说,赵公子大彻大悟,决心痛改前非,如今去南方遍访名师,有朝一日学成归来必成国之栋梁。

直到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唐宋唐大人,酒后失言无意透露:赵从约是因为勾引了自己二叔公的老舅家的大外甥的小侄女的亲姐姐的小姨妈,被父亲赵承宗一怒之下赶出了赵家。有好事者向赵承宗求实,赵大将军怒气冲冲的把那人臭骂了一顿,说赵从约已经不是赵家的人,有什么事和赵家无关。结果这么一来,更坐实了人们对赵从约勾搭宗亲,羞愧而逃的说法。

清者自污,不失为掩盖真相的一个好办法。唐宋心里暗道:赵公子,在下只能帮你到这了。

赵从约消失的消息还没一个星期,另一桩事又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三月刚过,官家便昭告天下:太祖第四子赵德芳逝世,死因是突发肺病。这位后世被后世虚构为手持金锏,正气凛然的八贤王,死时年仅二十三岁。

前年,太祖次子赵德昭病重去世。曾有传言赵德昭是被官家训斥后心中惶恐,回到家里就自杀了。如今不到两年,赵德芳也死了,这让许多人纷纷开始揣测会不会这一切和赵官家有什么牵连?

赵光义在深宫中,这些猜测他虽然不可能全部知道,但是也能猜到个一二。看完拜龙教搜集到的民间的情报,他放下手中的笔,漫步在御花园,看着悄无一人的林子,默默的坐在了石阶上。从她下决心弑兄夺位的那一天起,他便做好了被人泼一身污水的准备。金匮之盟,堵得住人的嘴,堵不住的是人的心。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都要算在他头上。赵德芳远在兴元,肺病发作而死,可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这非要把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他又为之奈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时头痛的何止赵官家一人,汴梁城九州商会的余得水余大帮主,如今也是急的头大如斗。

自从齐头帮投效了朝廷,在南关码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彭正大在北关码头势力也得以进一步扩散。如今他余得水夹在中间何等难过。他在凤来楼设下宴席,打算向朝中有来往的大臣求助,可是到了约定的时间一个人也没有来。后来有人偷偷传了消息给他,原来那位主管汴河事务的唐宋唐大人如今正在到处搜集他销赃灭迹的罪证,意图明显,这些人为了避嫌都不敢再和余得水来往。

余得水听罢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当初这唐宋只是个无用的小卒,自己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对他也没有百般提防。如今他成了八品大员,官家有十分信任,托以重任,自己再想动他可以说已经不太可能。虽说自己平日小心谨慎,没有露出过马脚,可是这唐宋屡次出奇制胜,明里暗里帮着另外两家打压他的生意。唐宋这颗小卒,如同已经过了河,横冲直撞,吃掉了他许多大的生意对象。这般下去,他还怎么完成折帅托付给自己的重任?

想起折帅,余得水的心中又燃起了斗志。不错,他的主人,是西北藩镇府州的折家。他受折御勋之托,卧底汴梁十数年,本来早该回乡的。不料折帅英年早逝,他的卧底计划也因此不得不继续下去。如今府州的主人是折帅的亲弟弟折御卿,这位新的折帅比之兄长心机更胜一筹。有折家的支撑,他余得水还怕斗不过一个唐宋?

余得水沉思良久,决定向折家求援,派遣折家军情部门的精英来汴梁协助他稳定局势。这般想着,余得水便在纸上行云流水的写了起来。

把余得水害的焦头烂额的元凶,被属下认为一肚子坏水的唐大人此刻春风得意的站在汴河桥头,看着对岸正在施工的地方欣赏的点着头道:“不错,不错,看来我这修建汴河广场的计划还是不错的,你看这些大爷大妈,老人家多开心啊。嘿嘿,本官看着他们,就觉得心里高兴。”

“大人。”徐锦衣十分艰难的忍住笑道:“您是高兴了,那余得水可就惨了。这广场建在他们商会最大的会所前面,这些老人每日在这广场上打拳健身,人家本来想进去的都被吓的去了四海兄弟会那里。”

唐宋白了他一眼道:“想笑就笑嘛,干嘛忍着。”

“哈哈哈哈哈。”徐锦衣再也忍不住,十分不顾形象的大笑着。

其实唐宋这些天真是把余得水折腾的够呛。他雇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神棍,蹲在余得水的地盘那里,一旦有人靠岸,就上前“碰瓷”。那些初来的货商不明所以的就被讹诈了一笔钱,以后再做生意只敢绕道去南关码头,或是干脆找四海兄弟会的人。余得水的手下得知这些事马上就出动去教训几个老人,可是他们还没动手,几个老人就默契的倒在地上抱着胳膊腿喊疼啊打死人啦的。这时候,马上就会有一队拿着大棒槌的城管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对着余得水的人一阵乱揍,完了还给抓进了大牢里。几天后放了出来,一群人早已憔悴不已。余得水吃了个哑巴亏,却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打碎了牙咽下去。结果九州商会人心涣散,许多零工纷纷甩手不干,商会的客户流失也愈发严重。

再说彭正大,他从唐宋这里尝到了甜头,当下就默契的配合起来要把余得水逼到死路。这日,彭正大和唐宋又进行了一次会面,他亲自向唐宋赔礼道歉,并且十分有诚意的派了十艘大船远赴东瀛,专司和东瀛人做买卖。唐宋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笑着有意无意的说道:“彭帮主英雄本色,本官十分赞许彭帮主的做法。若是彭帮主能够接管余得水在水路上的商业线,再下担保朝廷不会有什么异议。”

彭正大听罢喜形于色道:“如此这般甚好,我虽然如今不做了水匪,但是昔年的一些老友还都是水上的霸王,只要我知会他们一声,就能……”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唐宋。

唐宋默默思索一番摇头道:“彭帮主万万不可借助水匪的力量,若是那余得水抓住这个把柄,恐怕会借机向我们发难。不过……在河上贸易冲突是家常便饭,若是彭帮主船上的人和余得水的人起了争执,那彭帮主可以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彭正大嘿嘿一笑,会意的点了点头。

此刻,就在二人密谋之时,从府州来的余得水的救星正好刚刚下了船。

他是一名年轻男子,却身材娇小,宛若女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身上一席紫色长袍十分优雅。下了船,年轻男子看着前方喃喃道:“这便是汴梁吗?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宏伟。”

“哎呦,你这小辈走路这般不小心。我这腿断了,走不了路,你要是敢跑,小心周围这些人抓你去见官。”这年轻男子刚刚落脚,就有一名老人飞奔着倒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腿,撒气泼来。年轻男子皱眉道:“原来汴梁老人欺生的传言是真的,唔,起来。”

“哎呦。”年轻男子笑盈盈的扶着老人站起来,旁人看着还道他是个好心的晚辈,只有那老头心里清楚,这人的手上暗暗用力,抓的他的这把老骨头几乎要散了。老头子咬紧牙关说道:“松手,松手,我不用你来扶。”

年轻男子松开手道:“老人家刚刚不是说伤着了吗?要是没什么事在下告辞了。”说罢转身走进了九州商会的会所,老人悻悻的看着他,诅咒道:“老子碰到硬茬了,这小东西早晚要掉到河里喂鱼。”

青年男子进了会所,轻车熟路的走进了一间密室,敲了敲门道:“余帮主在否?”

吱呀一声,门开了,余得水惶惶不安的迎着他走了进去,吩咐属下准备了好茶,顿首说道:“四小姐,属下看到您,这心里就有谱了。您先休息,听我慢慢给您讲这汴梁的局势。”

这年轻男子正是折御卿的小妹折文芯乔装的,当日收到余得水的书信,折文芯就向折御卿毛遂自荐,说要为家族的事献一份力。折文芯虽然未及弱冠,但素来足智多谋,折家的事常常都是要她来出谋划策。这一次听说了汴梁余得水的困境,她深感对手不是泛泛之辈,这才亲自坐镇决心和那人斗一斗。

折文芯淡淡的看着余得水,轻声说道:“余叔叔,你为折家这些年劳苦功高,文芯在你面前不敢妄自尊大。你不必把我当成高高在上的四小姐。”

余得水顿时跪下以头抢地道:“小姐这番话让老奴无地自容啊。”

平日里,这位折家四小姐虽然行事作风手段凌厉,但待人随和,大家闺秀的做派十足。她扶起余得水,抿着嘴微心里暗道:“按照信中所说,那人的手段不循常理,出招倒像流氓无赖。余叔叔这般古板之人,斗不过他是自然的。就让我折文芯来试试看,这人究竟有多少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