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经济发展既受其内在规律的影响,也受到各种主客观因素所形成的外部环境的影响。由于影响区域发展的主客观因素经常处于不断的变动之中,有些现在能看到,有些现在还看不到,对于区域经济发展趋势的判断不可能是精准的,而只能是轮廓性的。在综合考虑现在能够考虑到的因素的基础上,我们对中国区域经济发展趋势作出了如下八点判断。
(一)发展差距难以缩小,公共服务水平趋同
改革开放以来,地区差距总体上呈不断扩大之势。扭转地区差距扩大的趋势是未来中国区域政策的基本取向。但是,地区差距的扩大或缩小,不仅取决于政策取向和人们的主观愿望,还受制于诸多复杂的现实因素。应当说,正如前面分析的那样,经过近30多年的快速发展,中国具备了更好的扭转地区差距扩大趋势的物质技术条件,但是,要缩小地区差距,并非易事。首先,在知识经济时代,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越来越不依赖于其自然资源禀赋,而越来越决定于其创新能力的大小。沿海地区人才济济,科研条件优越,从总体上说,其创新能力显著地强于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其经济增长因此具有更强的技术推动力。其次,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一个地区产业成长的机会和空间决定于市场现实需求和潜在需求。沿海地区人口稠密,城乡居民比较富裕,产业既有规模大、分工细致,交通通信设施发达,不仅内部市场大,而且有着开拓外部市场的便利条件,其经济增长因此而具有更强的需求拉动力。第三,在全球竞争的时代,一个地区的发展决定于其在国家战略中的定位。中国现已成为中等收入国家的一员,但是,中国仍处于不发达阶段。在这样的阶段,面对强手如林、“虎狼”环伺的局面,中国必须培养若干具有很强的国际竞争力的区域。沿海地区发展基础好,具有参与国际竞争的经验,必将成为国家竞争战略的重点地区,其经济发展因此而依然会获得国家的政策支持。最后,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一个地区的发展还决定于其承接国际产业转移尤其是服务业转移的条件和机会。由于沿海地区人力资源丰富,具有承接国际服务业转移的良好条件;同时,由于中国正在为转变发展方式而推动产业结构升级,服务产品具有广阔的市场空间,沿海地区的服务业将获得快于内陆地区的发展。据此,可以大体判断,在2020年之前,中国的地区差距很有可能维持现有的水平。
虽然地区发展差距难以缩小,但是随着国家调控能力的增强,和国家公共服务体系的建立和完善,地区之间在公共服务水平的差距将趋于缩小。
(二)贫困地区的人民将享受到更多的发展成果
通过实施《国家八七扶贫攻坚计划(1994—2000年)》和《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01—2010年)》等一系列战略、规划和政策,中国农村贫困人口已从改革开放初期的2.5亿减少到2000万左右。虽然剩余的贫困人口多聚居在自然条件比较恶劣、对外联系相当不便的地区,摆脱贫困困难大,但依然可以预期,在未来的发展中,中国农村的贫困人口将继续减少,贫困地区的人民将享受到越来越多的发展成果。这是因为:第一,中央从战略上高度重视消除绝对贫困,到2020年基本消除绝对贫困现象已被明确地写入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政治报告,成为中国共产党对全体人民的庄严承诺。第二,根据十八大精神,国家将加大对革命老区、民族地区、边疆地区、贫困地区发展扶持力度,通过改善这些地区的生产生活条件、投资于这些地区人力资源的开发、扶持这些地区特色产业的发展、鼓励发达地区对这些地区进行更多的对口援助,促进这些地区的发展。第三,国家财力的增强,公共服务体系的建立和完善,将使贫困地区能够享受到更多的公共服务。第四,由于中国的贫困地区多集中在中西部地区,西部大开发战略和促进中部地区崛起战略的有效落实,以及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扎实推进,将对贫困地区产生显著的政策外溢效应,带动贫困地区脱贫致富。
(三)产业区际分工更加合理
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全国统一市场的建设,中国原有的各地“自成一体”的产业分工格局逐步打破,地区之间的产业分工日趋合理,各地产业专业化程度不断提高。
展望未来,中国的产业区际分工将更加合理:先进制造业尤其是那些具有规模经济特征的制造业和知识密集型服务业将在沿海地区得到更大的发展;能源、原材料产业以及优势装备制造业和高新技术产业将在中部地区得到更大的发展;消耗少、污染轻、环境友好的特色产业将在西部地区得到更大的发展;装备制造业将在东北地区得到更大的发展。这主要是因为:第一,改革的深化和统一市场的建成,将为资源和要素在空间上的优化配置创造更好的前提。第二,无论是西部大开发战略,还是促进中部崛起战略,无论是振兴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战略,还是鼓励东部地区率先发展,都有明确的重点支持的产业发展领域。在这些战略的支持下,各地的产业发展将更加符合当地的静态和动态的比较优势。第三,推进形成主体功能区战略的实施,也有助于空间开发秩序的规范,空间开发结构的合理化。
(四)中西部地区将出现更多的增长极
在过去的30多年中,在改革开放的推动下,沿海地区形成了三大具有全国意义的增长极——珠江三角洲、长江三角洲和环渤海地区,和若干具有区域意义的增长极——闽东南三角地区、山东半岛、辽东半岛等。在未来的发展中,中国广袤的中西部地区也将会出现具有全国或区域意义的增长极。这主要是因为:第一,虽然从整体上看,中西部的发展条件不如东部地区,但是,中西部也有一些发展基础较好、发展条件优良的地区,如武汉—长株谭地区、中原城市群、成渝地区、关中地区等,这些地区有成为重要增长极的客观基础。第二,国家将高度重视经济圈、城市群的发展。“十二五”规划明确提出,完善城市化布局和形态。遵循城市发展客观规律,以大城市为依托,以中小城市为重点,逐步形成辐射作用大的城市群。第三,成渝统筹城乡综和改革试验区、武汉—长株谭“两型社会”(资源节约型社会和环境友好型社会)试验区的批准成立,《广西北部湾经济区发展规划》的批准实施,将加快成渝、武汉—长株谭、北部湾等地区成为具有全国意义的增长极的步伐。
(五)各地将出现更多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产业集群
产业集群是在某一特定领域内互相联系的、在地理位置上高度集中的公司和机构集合。它包括一批对竞争起重要作用的、相互联系的产业和其他实体,向下延伸至销售渠道和客户,并侧面扩展到辅助性产品的制造商以及与技能、技术或投入相关的产业公司。各国竞争优势的形态都是以产业集群的形态出现的,可以说,相关产业聚集在一起是产业发达国家和地区的核心特征。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之所以能够跻身世界生产基地行列,就是因为其在区域经济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大量的以服装业、纺织品业、家具业、钢琴业、电脑业、摩托业和机械设备业等为主的产业集群。据不完全统计,仅在服装业和纺织品业,全国形成了一百多个大型产业集群。可以展望,在未来的区域经济发展中,中国各地将形成越来越多的产业集群。这主要是因为:第一,产业集群受到了各地、各层级决策部门的重视。从各地的发展规划来看,大部分地区都把培育产业集群作为推动区域经济发展的主要战略之一。第二,各级各类开发区的存在,为产业集群式发展提供了空间依托。第三,随着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一系列方针政策的落实和国家自主创新战略的实施,在既有的产业集群之外,将成长一批高新技术的产业集群。
(六)一体化程度极高的经济板块越来越多
在区域经济快速发展的过程中,中国各地开展了一系列形式各异、规模不等的区域合作,如珠江三角洲区域合作、泛珠三角区域合作、长江三角洲区域合作、泛长三角区域合作、环渤海区域合作等。这些合作程度不一,有的较为松散,一体化水平低一些;有的较为紧密,一体化水平高一些。但是,可以预期,中国将出现越来越多的一体化程度极高的经济板块。这些板块不仅将实现产品市场的一体化,而且将实现要素市场的一体化;不仅将实现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的衔接与融合,而且将实现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和政策的协调与统一。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板块,主要是因为:第一,区域合作将受到中央政府的政策鼓励。“十二五”规划明确提出,要加强和完善区域合作机制,消除市场壁垒,促进要素流动,引导产业有序转移。第二,在市场经济体制的框架之下,地方政府作为竞争者和合作者的角色日益强化,这使得地方政府介入区域合作过程的愿望日益强烈。第三,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的发展要求,将推动企业进行跨区域的兼并重组,从而将为区域合作提供强劲的动力。第四,全方位开放的推进,将使企业直接面对国际竞争,从而使企业更加注重跨区域的资源和要素整合。第五,交通、通讯、电力等基础设施的网络化建设,将为区域合作提供更加便利的硬件条件。
(七)区域之间良性互动的格局逐渐形成
改革开放以来,各级地方政府作为利益相对独立的主体越来越多地参与了区域经济的形成和发展。在这个过程中,地区之间既相互合作、相互支持,又相互竞争、相互牵制。在存在相对独立的利益的情况下,地区之间进行竞争是一种正常的现象。遗憾的是,目前,中国地区之间的竞争突破了应有的“底线”,如(1)为吸引外资,各地竞相为外资提供超国民待遇的条件,包括向外资提供价格低廉的土地和其他自然资源、降低环境保护标准和在劳资关系的处理中偏袒资本一方;(2)在生态环境保护方面以邻为壑,一些地方无视当地经济发展对毗邻地区的影响,以牺牲毗邻地区的环境质量换得本地区的经济增长;(3)为保护本地劳动力市场,对外地劳工采取歧视性的就业政策。这不仅造成了国家整体利益的损失,也动摇了各地持续发展的基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状况将逐步改变。主要因为:第一,随着中央地方财权事权的进一步明确以及公共财政体制的建立和完善,地方政府对区域经济进行不恰当干预的动机将逐步减少;第二,随着国家资源管理体制的完善和资源税费标准的提高,地方政府以低廉的价格招商引资的可能性越来越少;第三,随着节约资源能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法律和政策的完善以及节能减排工作责任制的落实,地方政府以资源的浪费和环境的破坏为代价换取经济和财政收入增长的行为将受到抑制;第四,随着户籍制度的改革和平等就业制度的建立,地方政府设置不合理的劳动力市场进入壁垒的做法将趋于减少。
(八)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的跨境合作更加深入
区域合作在范围上的不断拓展和内容上的不断扩大是经济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当前,在经济全球化不断推进的背景下,世界范围内的区域经济合作日益活跃。中国作为一股日益重要的国际经济力量,也正在推动各种形式的跨国或跨境区域合作,包括:中国—东盟“10+1”自由贸易区合作、环北部湾区域合作、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东北亚区域合作、大图们江区域合作、中亚区域合作、内地与香港以及与澳门的更紧密贸易安排(CEPA)、大陆与台湾地区的海峡两岸合作等。可以判断,未来各省区尤其是延边各省区将越来越多地参与到中国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的跨境合作之中——广东将逐步实现与香港、澳门的一体化,广西将深度参与环北部湾经济技术合作,云南将深度参与和南亚地区的合作,西北地区将深度参与中亚经济合作,东北地区将深度参与东北亚区域经济合作。而且合作内容将不断丰富,合作关系不断加深——不仅包括贸易的自由化、投资的便利化,也包括基础设施的衔接、产业发展的协调。这主要是因为:第一,中国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经济互补性较强,跨境合作有着强劲的内在动力;第二,面对日益激烈的国际竞争,相关国家和地区都把区域合作作为提升自身竞争力的重要手段;第三,中国经济实力的增强及其负责任大国形象的确立,有助于形成稳定的区域合作关系,有助于把区域合作引向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