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淑姜气势所摄,又感到手上有异,待看清是血,毕节吓得扔了匕首。
芮婵蹿前一步就要捅人,杜岷眼疾手快,捉住芮婵手腕,芮婵当即转剑,刺向杜岷。
阿萱急了眼,一掌打向芮婵,阿菘也赶忙上前阻止。
场中瞬时大乱。
散宜静脚跟发软,瘫了下来,毕节扶着她哆哆嗦嗦坐下,也不知该怎么做,只带着哭腔道,“阿静,阿静,你没事吧?”
散宜静嫌恶地推了把,但给毕节使眼色的小动作还是没能逃过淑姜的眼睛。
“嗖”一声,光华点点,芮婵身上五色琰玉飞出,欲要逼退众人,却见杜岷身形穿梭如游鱼,脱下外衣,将五色琰玉罩了个结实。
淑姜也赶紧阻止道,“阿婵住手!”
然则,芮婵哪里听得进去?干脆转攻杜岷,阿萱见状也不含糊,拔出腰间匕首刺向芮婵肩头,没曾想杜岷突然闪身抱过芮婵,阿萱虽及时收手,匕首却还是划伤了杜岷,末了,芮婵还给了杜岷一个肘击,阿菘则乘机夺下长剑。
“阿婵!够了!”淑姜不再留情面,呵斥道,“你且瞧清楚,毕公子根本没想伤静姑娘!”
“邑主!”
“啪!”
芮婵方要反驳,眼前一花,脸上已是挨了下,出手之人正是阿萱。
“主人怎就喜欢上了你这么个玩意,为你死了你是不是也觉应该?”
众人这才留意到,杜岷的伤,在肩颈交接处,差一点就划到脖子,这皆是因为他护芮婵心切,几乎就是在往阿萱匕首上撞。
芮婵怔了怔,明知错了,偏挂不下面子,“我没觉得应该,但也没要他救!”
阿萱气急又要动手,被杜岷架住,“阿萱,你就不要再激她了。”
见这情景,芮婵也不知怎么了,愈发暴跳如雷,“你们两个少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阿萱是九黎人,是细作!”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毕节不知是关心散宜静,还是吓傻了,此际也没跑路,抱着散宜静,看向争吵的三人。
阿萱面不改色,一边从怀里拿出药给杜岷处理伤口,一边道,“是,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九黎细作,被派往蜀国收集讯息,要不然谁会刺这黥记?女公子开明早察觉了我的身份,却还是把我给了主人,同样是储君,论行事,你远远不及,论气度,更是云泥之别!”
“你……”芮婵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努力顺了口气反驳道,“既然知道你是奸细,为何还让你来周国,分明就是不怀好意!说!你们九黎是不是黎国内应!”
阿萱丢了个白眼,“芮国夫人是怎么教女公子的?一个庶公子的奴妾,顶多就是收集讯息给上头罢了,至于上头要和谁交通,我这个奴妾可没资格过问。”
“女公子”、“奴妾”,淑姜暗暗摇头,这个阿萱专拣芮婵觉着刺耳的说。
芮婵果是气到发抖,“邑主,快把这两人抓起来!”
淑姜没理会芮婵,只看向阿萱,“阿萱,你既已曝露身份,我就不能当作不知道。”
替杜岷处理好伤口,阿萱挺身坦然道,“身为细作,自然有这个觉悟,请邑主处置吧。”
杜岷默然不语,并不求情。
淑姜看了看还栓在江边的小船,“阿萱,你就同毕公子一起走吧,再入周国,可就不是今日这般处置了。”
“二嫂!”芮婵不敢置信,“怎能放他们走!”
淑姜不再客气,正色道,“阿婵,丰邑是我主事,话既出口,绝无更改。”
“哼,储君,连个邑主都比不上。”阿萱讥讽过后,向淑姜行礼,而后又跪倒在地上,向杜岷郑重行礼,最后起身走到散宜静身侧,斜眼瞅着毕节,“走啊,还要我拎着走?”
毕节双腿打颤,踉踉跄跄跟着阿萱向小船而去。
见淑姜目光扫过来,散宜静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用多说,看毕节方才的作为就不难猜出,毕节不是单纯的逃走,是散宜静偷放走的,恰巧被巡查的杜岷撞上,怕不好处理,杜岷才请淑姜过来,却没曾想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芮婵虽气恼,但见散宜静脖子上的血痕,也没了责备,僵着脸上前伸手,“起来吧。”
散宜静没搭理她,身子晃了晃,自己站了起来,向淑姜行礼,“今日之事,皆是散宜静之过,散宜静且先回去等候邑主发落。”
看着散宜静头也不回地离去,芮婵忍了忍,终于按捺不住,冲着她背影喊,“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值得吗?”
散宜静停下脚步,背对众人自嘲道,“是啊,值得吗?不是每个人都如婵公子那般好命,随随便便就能遇上个全心全意的,天下女子,大抵不过如散宜静,能够收获些许真心,也就不错了。”
芮婵噎了下,又喊道,“你散宜静何等人物,就非得有个男人在身边!”
散宜静没再理会,自顾自离了去。
芮婵转身,看见每个人都沉默地看着她,心头这股气,愈发不知往哪儿收,“疯了!都疯了!”
没半天,事情就传到了姬发耳朵里,交待过手头事物,姬发立刻赶往学宫,进了前院,刚巧见着伍吉、阿禾从大堂退出,看来淑姜这边也才忙完。
视线相触一瞬,两边皆是苦笑。
“让公子担心了。”
“阿婵无礼,我都听说了,芮国夫人是明事理的人,你且莫放在心上。”
“就是没人会责怪我,我才好做这个恶人,又怎会放心上?我也是她这个年纪过来的,也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时候,我猜,她此刻定然在想,原来二嫂竟是个徇私枉法之人,原来教导她的静姐姐这般俗不可耐。”
“唉,阿婵也是,天下女子,不是个个如她这般,有福气遇上杜岷。”
“我们看着是福气,对她来说没准是嫌弃,等等……”淑姜说着上下打量起姬发,“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公子在拐着弯夸自己?”
“阿淑,那姬发算是你的福气吗?”
淑姜抿唇,想要矜持些,却还是轻笑出声,“算,试问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比我更有福气?可就算有福气又如何?其实……每段感情都难免有缺憾,有不如意,也正因这些缺憾,不如意,人才能寻到自己的本心,他人的真心……,话说回来,放走了毕节、阿萱,虽说有我的考量,到底是处事不公了。”
“处事不公就处事不公吧,我是太子,要怪就怪我包庇了邑主。”
淑姜不再多言,有些事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只好彼此心照不宣。
近日里,荒阅令传得沸沸扬扬,某些子虚乌有之事,编得尤为血腥恐怖,诸如被抓以后就地屠戮,抛尸荒野等等,事实上,荒阅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留民不留士。
但凡士卿贵人想逃的,随便他们逃,国民则会被强制带回国,将士卿留下的田地分了去种,故而也没什么民怨,只多少有些恐慌。
放走毕节,算是淑姜用一种曲折的方式,回应这些恐慌。
至于散宜静,定会因此事威信大损,这已是天大的惩罚,也没必要再罚什么。
淑姜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杜岷,这次,他与芮婵怕是真的要决裂了。
看得出,杜岷与阿萱之间,是主仆,亦是生死相托的伙伴,这种信任与默契,远非男女之情可比,想来杜岷也是懊恼。
只这种懊恼,在芮婵看来,恐怕又是另一番模样。
如阿萱这般的细作,其实并不算什么,周国亦有安插,只是安插得更巧妙,比如姬召统管的商会商团,通过走商就能刺探情报,可一旦揭破,走人是必须的,必要时,还得杀一儆百。
此后,一片纷扰中,洛西诸侯接连劝进,姬昌终于登上王位,自称假王,代行荒阅令,并放出言论,只要朝歌停止鹿台令,他便退位谢罪,期间,周国也不会断了贡赋。
对此,有斥责姬昌虚伪的,有赞叹姬昌仁义的。
洛西另一头的黎国和崇国终是按捺不住,联手组织了几场进攻,两边数度交战,却也不是真打,皆在观望朝歌的动静。
最终,殷太师比干去往的战场是淮夷,攸侯喜失踪的后果远比预想得严重,淮夷诸国乱战,在楚国彻底介入后,迅速凝结成一股力量,并与莱国遥相呼应。
比较起来,周国的“假王”与荒阅令,不过是对鹿台令的抗议,且根本无法遏制殷王畿的扩张充实,如此,周国终是得到了一丝喘息。
只人人都清楚,大战迟早是要来临的,周国上下垦地练兵,百工铸造,丝毫不敢耽误,姬鲜还提出了要造战车,考虑到国力不济,提议只能暂时搁置,这又令姬处大为不满,四下嚷嚷。
这一日,丰邑学宫又传来风雨。
“毕侯起兵?”
话问出口,淑姜立时暗笑自己大惊小怪,周国眼下还在悬崖边,洛西诸国人心不定,也不奇怪,更何况,毕国一开始就反对姬昌。
可仔细想想,淑姜又不免疑问,“毕国弹丸之地,国力不足,又远离殷王畿,如何能起兵,背后应是有密国支持才是。”
十一回道,“邑主说得没错,是密侯在背后捣鬼,但他……杀了毕侯。”
不用十一详说,淑姜也能猜到其中曲折,“密侯自己不挑头,专会唆使别人挑头,眼下殷商无心理会周国,密国见是孤掌难鸣,又怕毕侯说漏了嘴,便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回邑主,确实如此,不仅是杀人灭口,密侯还想吞并毕国,只是密侯做这一切都瞒着密絮儿,密絮儿察觉毕国不轨,先一步破了毕国,擒下毕侯,送到密侯跟前,没曾想密侯直接杀了毕侯。”
对于十一的说辞,淑姜并不十分相信,密絮儿出兵时机太巧,背后多半有姬鲜在谋划,只这些她不好同十一说,千言万语只得化作一声叹息,“看来公子又要去程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