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好不容易落座,陈正则欲言又止了一下,问:“你们真的和离了?”

我点点头。

陈正则问:“那你怎么不回娘家?”

我拍着胸脯说:“说出来怕吓到你,你知道我娘家是哪儿的吗?”

陈正则猜:“姚家村?”

我说:“拜托,我姓温诶。”

陈正则说:“那就是温老庄。那地儿也不远啊,翻两座山就到了。”

我听他越猜越离谱,忙打断他,说:“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当朝温相的女儿,我娘家在京城,所以一时半会很难回去。”

陈正则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我问:“你不信?”

陈正则摇了摇头,说:“只是听了觉得匪夷所思。”又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正要说话,却听长长一声娇笑,我一听这声音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扭头一看,果然见赵煦面沉似水,站在门口冷冰冰看过来。阿宝立刻站到我身边去,试图用她健硕的体格给我提供一点安全感,我很感谢她。

赵煦在屋里扫了一圈,冷笑着问:“李掌柜,这是在办什么喜事,竟然连本县丞也不请?”

掌柜的笑道:“回县丞大人,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只是事关温小姐,您不太适合出席罢了。”

赵煦脸色一变,视线落在我身上,还有我身边的陈正则。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这嫉贤妒能的脑子肯定想不出好事,果然下一刻他便轻蔑起来:“我说你为何急着跟我和离,原来是外面有了姘头。温乐真,你可真是个贱……”

他“贱”字没出口,阿宝就已经怒了,大喝一声冲上前去!我忘了说,此奇女子的拳头能劈柴,不是赵煦这种身无二两肉的白斩鸡能够承受的,一拳下去,脸上宛如开了酱料铺,红的紫的都有。

赵煦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素素花容失色,尖叫着去扶他,不知是太过身娇体弱还是怎样,竟然又让他后脑勺朝下跌了一跤,直接顺着楼梯滚到了门口。素素站在楼梯口抽泣起来,赵煦摔得晕头转向还记得遥声安慰佳人,我深受感动,觉得他们一定是真爱。

阿宝挪回来悄悄说:“小姐,那个赵煦好像是被素素绊下去的。”

我也悄悄说:“八成是人家情真意切急着扶他罢了。”

阿宝还要说下去,赵煦已经跳起来恼羞成怒,反正已经没什么风度了,索性破罐破摔,一边擦着鼻血,指着我暴跳如雷:“温乐真!你、你……”注意到阿宝如刀的视线,他不敢再指着我,立刻试图转移矛盾,对着周围人大声宣布:“你们还不知道她是什么底细吧!堂堂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自甘下贱与我私奔!古人有云,自奔为妾!是我宽厚,才忍她做了我的正妻!但她又如何?难怪你不愿同我行周公之礼,原来是早就勾搭上了其他人,简直欺人太甚!温乐真,你这**就该被浸猪笼!”

我平静地看着他,周围百姓也自觉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互相交头接耳。

我跟赵煦私奔可以列入我人生中十大黑历史之首。若不是当年看他有点才气和志向,谁会理他?不想才气是假的,志向也不怎么真,只有风流如假包换。

赵煦看着周围人面露不忿之色,一起窃窃私语,以为是在为他鸣不平,于是更得意起来,连陈正则一起骂道:“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好眼光,就看上这么个玩意儿?温乐真,你还真是瞎了眼!”

我笑道:“你说得对,我要不是瞎了眼,也确实看不上你。”

赵煦大怒:“你说什么!”

阿宝说:“她说你是破烂!她眼瞎了才会拾破烂!”

赵煦出离愤怒,张口便要骂,但他看着阿宝近在咫尺铁桶一般的身躯,不敢对她动手,只好冷哼一声掩饰尴尬,抓到把柄一样:“既然是你与外人勾搭成奸在先,那不能和离,只能休妻!你那房屋地契,都得归我!”

我呵呵一笑:“和离书是通判大人亲自写的,你想作废?那还是先问问通判大人吧。”

通判大人被我点了名,坐不住了,只好从角落里站出来当老好人,抬手止住了赵煦一下诚惶诚恐的行礼,笑眯眯道:“赵生、不,赵县丞,断案也要讲实证,你空口无凭便定人罪过,莫非就是这样做父母官?”

赵煦惶恐不已,连忙否认。

通判又问我:“贤侄女,你跟这位陈猎户可有首尾啊?”

我甜甜一笑:“要是有,我就天打五雷轰!”

他又问陈正则:“你可与乐真有何私情?”

陈正则连忙摇头。

通判问:“赵县丞,他俩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喽!”

赵煦动了动嘴唇,犹不服气,忽然看到柳县十里八乡那名年纪最大也最有声望的张老头,顿时有了底气,上前作揖又问:“张老,您一向处事公正,为何不来评评理?明明是她蛮横无礼在先……”

张老头拄着拐杖,一手拢在耳边问:“什么——你不仁不义在先?”

赵煦脸色青红交加,忍气吞声道:“不,晚辈是说她不堪为人妇……”

张老头大声说:“赵家小子,你也知道自己不配做人丈夫就该好好跟人家道歉,不然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媳妇?”

赵煦脸色变换一阵,心知在这是讨不到好了,忿忿甩袖离去,谁知小二着急忙慌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刷锅水,一路喊着让让,却不偏不倚全泼在了赵煦身上。并且毫无悔过之心地道歉:“真对不住!客人,真对不住!我手滑了!”

素素捏着帕子捂着鼻子,尖声质问:“这脏水都是在后厨倒掉的!你为什么要端着一路到前头来!”

小二笑嘻嘻辩解:“后厨的臭水沟堵了,自然要倒去前头啊。”

素素闻言叫得更厉害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骂我家官人是臭水沟不成?!”

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啧,这素素,你作为赵煦的真爱,怎么不去扶一把呢?

眼看赵煦要被气死,我连忙打圆场:“大家莫要针对赵大人了!虽说他人品不好,但却是真心为民着想,为了咱们后山的土匪愁掉了一把头发,亲口承诺要出钱剿匪……哦!还有修路!想必赵大人必不会推辞!”

“我什么时候说过?”赵煦咬牙切齿地瞪我。

阿宝凑过来低声问我:“小姐,他当真说过?”

“说个屁,他那么抠,让他给我买个糖葫芦都推三阻四,让他主动大出血那必然不可能!”

“那……”

我扒拉开阿宝,暗示她等会再说,继而朗声道:“当然啦,就上次你还是当着通判大人的面说的!”

我侧过头,对通判大人递了个眼神儿,通判大人立刻会意,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说道:

“本官已经将此事上报给知府大人,知府大人还盛赞赵大人爱民如子,待尘埃落定之时,他定当上奏,记你一大功!”

进退两难之下,即便以赵煦的厚脸皮,也不得不恶狠狠道:“确、确有此事!不劳温小姐费心,本官会办妥的!”

我拍着手笑:“太好了哟,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吧!山匪之患流毒已久,大家都恨不得除之后快呢!”

赵煦顶着大家的灼灼目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匆匆应下以后立刻落荒而逃。

我跟阿宝相视一笑,阿宝竖起拇指:“小姐真聪明,真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