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阿宝告诉我,她看到老爷搂着一个女人从怡红院走出来。
我大吃一惊。
一是惊讶阿宝的眼力,怡红院那么远,她这也能看清?二是惊讶我那相公的脚力,也太慢了吧,从镇东到府衙就这么点路,爬也该爬到了。
阿宝说:“夫人,你好歹也意思意思生一下气。”
我摇头:“我不气,我不气,我若气死谁得意。像我这样温婉贤淑的……”
自谦的话还没说完,阿宝忽然说:“老爷回来了。”
阿宝话音刚落,我就远远听见了女人的娇笑声:“子凌哥哥,你把我带回家里来,你夫人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赵煦冷哼道:“她敢!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她若敢说你的不是,我便以善妒之名休了她!”
我和阿宝对视一眼,后者眼中翻滚着杀气,我赶忙按住她,安抚道:“别急,再听听。”
柳县这个地方小得很,总共也就怡红院跟春香楼两个娱乐场所,两家还开的对门。
赵煦是本地县丞,所谓民不与官斗,所以这两家里面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他的红颜知己。
听声音,应该是怡红院的素素姑娘。
素素姑娘不愧是怡红院出了名的茶艺高手,茶言茶语张口即来:“子凌哥哥公务繁忙,夫人不体谅也就罢了,听闻还总惹得子凌哥哥不快?要我说子凌哥哥你就是心善,你身边可不就缺一个嘘寒问暖的人吗?若是我,心疼哥哥都还来不及——”
赵煦听着被她捧得有点飘,隔着门喊我:“温乐真!你出来!”
这次不等阿宝瞪眼,我直接拍案而起!
反了天了!
赵煦被那声巨响吓了一跳,看到我出来,他面上闪过心虚,但想到素素在身边,又强装镇定。
我平静地看向素素姑娘,尽量显得自己知书达礼:“素素姑娘,你卖不出去了?改到人家里头倒贴了?!”
赵煦果然大怒:“你、不成体统!”
我叉着腰问:“那老爷说说什么成体统!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公务看多少了?有空谈情说爱没功夫处理政绩,口号喊得震天响,你来柳县这五个月除了推动青楼楚馆经济发展之外到底还有什么作为?!”
赵煦说不过我,你你你了半天,恼羞成怒:“我今天是告知你,素素已被我赎出怡红院,我要纳她做妾!”
我呵呵一笑:“相公呀,我不是看不上素素姑娘,可她的出身摆在那里,你可是要做好官的人,注意点影响。”
赵煦不以为然道:“素素卖艺不卖身,品性高洁,乃是一奇女子!你却如此恶言相向,呵!你也不过是与我私奔自甘下流,有什么资格看不起素素?一定要争高下,素素才情相貌,哪点不比你这泼妇强!”
素素适时地用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摸在赵煦胸口,甜甜嗲嗲:“子凌哥哥,素素还比夫人香呢,你刚刚还夸过的……”
赵煦握住了她的手,挑衅似的看了我一眼,说:“我日后还是要跻身高位扬名天下的,你好好思量思量。”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上前一步:“不用思量了!我高攀不起未来的宰辅大人,但休妻不行,只能和离!”说着我拍了拍手,阿宝立刻识相地从屋里捧出和离书来。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印泥:“喏,这是我走明路找通判大人写的和离书,官府录事都盖了章了,我都盖完了,就差你一个手印,你赶紧的吧!”
赵煦脸色一变,似乎完全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我把印泥往他跟前递了递:“大才子,快盖呀!”
素素一见,手上牵着赵煦的袖子撒娇似的晃了晃,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子凌哥哥,素素也不想屈居人下,姐姐如此个性,素素若是做了妾,定要被她折磨死的,既然姐姐自请下堂,那……”
我好意提醒她:“不是下堂,是和离,我的嫁妆全归我。”
赵煦听了冷笑连连,因为我跟他私奔的时候走得匆忙,没拿什么“嫁妆”,那些金银首饰为了给他做官疏通门路当的当卖的卖,来柳县时只剩二十八两白银零七十二个铜板,外加一个阿宝。这几个月又花了不少,所以所谓的“全部嫁妆”也只是三两银子四十六钱,外加一个阿宝。
我盯着赵煦,素素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赵煦骑虎难下,干脆拿出十足的大丈夫风范,豪气干云地抢过印泥,狠狠地在和离书上盖了指印。
他似乎还想把和离书摔在我脸上以表愤慨,可阿宝抢先一步夺过来递给了我,有点兴高采烈:“小姐,快收好吧!”
赵煦被她改称呼的速度气得直翻白眼,终于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一甩袖子,恶狠狠地说:“一个弃妇,我看你能去哪里!”
我拿着和离书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阿宝,把房契拿出来给县丞大人过目!”
赵煦神色一僵,我笑嘻嘻地提醒他:“大才子,你不会忘了吧,你初来乍到连赁房子的钱都没有,又不愿意住官署嫌地方破,要不是我买下这小院,马上就要露宿街头了!现在咱俩全无干系,我不会让你住我的屋子,请吧。”
阿宝跟我一唱一和,指向门口:“大人,请吧!”
赵煦怒道:“你既然嫁进来,那这宅子就该是我赵家的!”
我摇着头:“错了,咱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再说了,虽然我不比你这大才子,但也知道见雕梁思骏马,啧啧,你该不是舍不得钱吧?我们的县丞大人可不该如此虚荣哟。”
眼见我们针锋相对,素素先坐不住了,拉他去一旁不知说了些什么,赵煦居然露出笑容,颇有些趾高气扬的意味,挽起素素的胳膊,得意道:“温乐真,你不要后悔!”
我心想:真好笑,我有什么后悔的,等你踏出家门才知道什么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