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柒不置可否。

他从不对没有发生的事情做出承诺。

傻子被抓后的第二天,宋吏就眉开眼笑的跑来驿站,身后跟着好几辆件车,里面装满了竹简木牍,一车一车的往二楼搬来。除了牛车,还有一群官吏,职位有高有低,年龄有长有幼,其中还有几个女子,看装扮,似乎是家眷。

“哎呀哎呀,秦县丞,陆令史,曹亭长,真是要麻烦你们了。”

宋吏一来,就大嗓门地跟他们打招呼,寒喧两句他们才知道,原来昨晚傻子就全部招供了,没让他们费一点心思,早早就盖棺定论。

当晚,叶治也赶回郡守府,得知此事之后大悦,好好的表扬了一下宋吏,并要求他将郡守府中尚未结案的案子都拿来给秦卓他们看看,能不能帮助早点结案。

宋吏在收捡这些文书时,府里其他小吏听到动静,得知此事之后,便又去叶治那里提议,说是府中还有许多杂事暂时没有处理完,也想来请教秦卓他们。

如此一来,动静就更大了。有些头脑灵活的便带来了家中未嫁的女眷,让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跟着一起来相亲。

曹阿虎有了牵儿,眼中早无其他女子。秦卓有妻有妾,红颜知己无数,再加之在三老家被恶心了,对此次前来的女子避之不及。唯有陆柒,至今单身,又生性温和不懂推却,立刻成为这些家眷的目标。

秦卓和曹阿虎被竹简木牍包围着,陆柒则被这些女子围攻,几天下来,他们三人都累得筋疲力尽,苦不堪言。

叶治就是在他们三人状态都不佳的时候出现的。

当时,秦卓和曹阿虎都被这些女眷吵得受不了,躲了出去,在外面寻了个僻静之处小憩。陆柒被无法脱身,只能耐着性子听她们七嘴八舌地说些柴米油盐的事,偶尔,还要打起精神聊些曾经办过的案子,引得她们阵阵惊呼,笑得花枝乱颤。

就在陆柒快要崩溃时,叶治出现的。

叶治仿佛是一剂毒药,他一出现,那些女眷们全都哑了,缩着头往后退。整个驿站,如风卷残云般,走得干干净净,连根头发都没剩下来。

“咳咳,叶郡守。”陆柒很是尴尬。

叶治依旧威严,不苟严笑。他负手踱步来到陆柒面前,上下打量着陆柒,许久才说:“果然是青年才俊,你一来,这腐朽不堪的驿站顿时有了生机。”

陆柒怔住。他没想到,叶治也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怎么?不认识本郡守了?”叶治神色安怡,如果不是陆柒事先早就知晓他有阴谋,断断想不到,眼前这位严肃又祥和的中年男子,是个野心勃勃并且心狠手辣之人。

陆柒顿顿,立刻向他行礼,“陆柒见过叶郡守。”

“不必客气,坐吧。”叶治特别和气,坐下后,随后拿起几卷竹简看了看,“这些案子,对你来说简单了些吧。”

虽然白天陆柒被女眷们纠缠,不得脱身,可到了夜晚陆柒便会挑灯看书,与秦卓、曹阿虎一起商议这些案子和其他事务,所以他对叶治的提问胸有成竹。

陆柒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几卷都是已结的案子,宋吏说怕中间会有差错,特地拿来与我们讨论的。其实宋吏太过谦虚,这些案子都办得极好,没有半点差池,亦无宋吏所说的不足之处。”

“是你自谦了。”叶治随意打开一卷,看了看,指着其中一处道:“这里有个错别字,陆令史没发现?”

陆柒探头瞅瞅,笑道:“确实错了……”

“没提醒宋吏?”

陆柒与秦卓、曹阿虎商量的结果是,这样的小错不便直接告诉宋吏,只需私下悄悄暗示一二,凭着宋吏的机灵劲,他定然全仔细回去全部再查找一下,将所有文书里的错别字改过来。

“我朝有令,上报文书不能有错别字,哪怕只错了一个字,也要有所惩罚。这些文书,虽说只是存留在郡守府中的,但也要参照朝廷的规矩,严加管理才对。”

提起律令,叶治也是滔滔不绝,非常熟悉。

陆柒知道这事不能和稀泥,便说道:“我看了一下这些案子的结案日期,就是最近这些日子的,应是还未最后检查归档,还有机会更改这些错别字。相信宋吏会自行再检查一遍,定当会发现其中错误的。”

叶治哈哈笑了起来,“葵儿曾经说过,你是个呆板木讷之人,如今看来是她看错了陆令史……陆令史似乎圆滑了许多。”

陆柒尴尬地陪笑着,仍旧是陆氏沉默,不应不答,只是温和地笑笑。

叶治也不以为忤,一边看着送来的文书,一边与陆柒谈论着公事,再也没有提起过叶葵,更没说起与皇帝出行的事。

叶治在驿站中待了两个时辰后便离开了,第二日再到驿站,亦是如此。第三日、第四日也没别的新花样。直到第五日,叶治带来几坛老酒,与陆柒边喝边聊。

“这些天,我们已经将这些案子都研究了一遍,郡守府里的公务也处理得七七八八。叶郡守……我们想明日就回高奴县。”叶治来之前,陆柒便与秦卓他们商议过,不能再以静制动,要主动出击。

果然,叶治终于有了反应,“心急了?”

“啊……不是心急。”陆柒跟着他打太极,“高奴县人手不够,我们三人在肤施县逗留时间太长,怕……怕县廷那里事多事杂,再不赶回去处理,会延误公事。”

“回高奴县处理的是公务,在我肤施县待着也是公务,你们不必顾虑,高奴县那边自有安排。”

“可是……可是秦县丞……嗯,他有急事,必须要赶回去。”

叶治挑挑眉,笑道:“就算是秦县丞有急事要赶回去,你也不必跟着回去的。”

“这个……”陆柒为难地看着叶治。

“怎么,是什么难言之隐的事?”

“不是不是。”陆柒听出叶治话里带着调侃之意,怕他误会,解释道:“并非私事,是公事。”

“哦?”叶治疑惑了,“高奴县虽非肤施县,但若有什么大事,必定会知会我郡守府。可是,这几天府里并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陆柒急得挠头,“不过是些小事……小事而已。县廷里熟悉业务的人不多,平时都是我和秦县丞处理的,所以……所以急着回去。”

叶治一脸“我才不信你说的话”的表情,但也没有点破陆柒,只是连饮两口酒,缓缓说道:“先不说你高奴县的公务了,我郡守府里倒是有些公务需要你来帮忙。”

“叶郡守请讲。”

叶治的脸紧绷起来,多了几分凛冽之色,“陆令史,不知你是否如葵儿所说,这般刚正不阿,忠心耿耿,而且……事事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