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台下一片混乱!
应矅以五车护住台阶,剩余车驾列成半圆。
所有的战车都已经升起挡板,更有半数缷掉轮毂、车辕,化身一座座铁壳壁垒,成为阻挡左右进袭的核心支撑。
狴犴乃禁卫。
作为钜子身边最后一道守备力量,狴犴鲜有驾车作战的机会,可这却不代表他们软弱好欺。
他们是移动的堡垒。
除了已经广泛应用于秦雍两军的解体构架,狴犴战车在细节上进一步深化了重甲战车本身的埋阵战法。
其厢壁以坚木制成,外覆厚半寸的光滑铁板,防止攀爬。
且壁之本身高达六尺,挡板以齿状槽摇柄抬升,最高达一丈。
狴犴战车把上下车的位置设在车后,厢门可闭,内侧插梢,顶上盖有方型铜盖,防止飞矢落下,伤害乘员。
在这种壁高下,使用传统的长兵器作战显然不合适。狴犴卫士在车里使用连弩,五矢一匣,换矢方便。
他们以机关力统一上弦,分次击发,在八十步的射程,通过壁上的射口直射杀敌。
这种无缝式的防御和水泼式的进攻让狴犴成为最可靠的壁障,各路猛将对此极不适应,第一轮袭击中,便被狴犴反杀,损失惨重。
齐将田庞身中数矢而死,灌婴龙且武艺高超,也拦不住麾下精骑连连落马。
战况胶着,且隐隐是以少敌多的狴犴优势,他们用剿杀的方式撑开包夹,至百步宽度,五十驾车毫不犹豫,砸下机簧。
这时,沉默的李恪任旦搀扶着走下高台。
候在台阶边的应矅赶紧打开厢门,把李恪迎到车上。
李恪轻轻呕出一口血:“损失如何?”
“现在仅有几个奴手伤死,但伤了马的已经转至堡垒模式,约半数。”
他们没救了……
李恪神色一黯:“去大营。”
旦大惊到:“恪,蒙冲定是反了,这时候回大营……”
“大营还有千五狴犴,还有铁甲营车。更何况,若是连宫卫也出手剿我们,凭几十驾车,我们逃不掉。”
命令即定,堡垒状态的狴犴猛泼出一波箭雨,在短时间里射空矢匣,趁着攻方仓皇逃避,五十余驾完好战车起速而走,直奔秦营。
盟台上……
沧海喘着气,谨守在那窄窄的楼梯上。
他的脚下有樊哙的人头,英布则捂着断臂瘫在远处,周宾、韩渠死无全尸,止他一人,便让这天下的英雄不敢寸进。
他看到了狴犴远去的尘烟,脸上的大口子配合大嘴挤出畅意二字。
“项羽小儿,你预备在这群庸货后面躲到何时?你想杀的李恪……可已经走了。”
项羽挣开范增的拖拽:“孤承认,李恪之军强悍无匹,然孤说过,他当死,你……亦当死!”
一声爆喝,项籍猛扑!
他自上而下俯冲,锋锐的画戟撕开空气,其速之快,竟激起尖锐的轰鸣!
沧海哈哈大笑,双手双戟,交叉斩下!
一击!
噗!
浓稠的血浆哗一声溅满台阶,沧海静静看着自己胸口骤自颤动的柄,抬起头,咧开笑。
项羽仰着颈,顶着锋锐的短戟,脸色铁青:“你,何以,不斩!”
“某一世任性,想杀便杀,不愿杀,便不杀。方才,某突然想让李恪来为某复仇……他太忙,有这段仇,他才不至于……遗忘了某。”
“沧海!死矣!!!!!!!!”
惊天的呼声直透云霄,传给了远处疾奔的李恪,也惊醒了近处呆滞的赵柏。
赵柏的眼神渐渐凝聚,看着冯劫,难以置信。
“你们……背着孤,谋大兄?”
冯劫避开赵柏的眼睛:“王上,李恪不死,赵国无路……”
“你们背着孤谋大兄?”
“王上,私情岂可滥公义……”
“孤管你是公义还是私义!”赵柏一把挣开冯劫,愤怒得面容扭曲,“是哪个蠢货出的出意?是哪的癔想让你们以为大兄可谋!”
“雍……雍严骏……”
“那他何以不谋!”
“他为我等献了请君入瓮之计,间了蒙冲,还将李恪迫来会盟……”
“我是问!他,何以不在秦雍谋人!”
“这……若是事败,或夷三族……”
“他的三族!与你我何干!”赵柏浑身发抖,难以自制,“谋大兄……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兄只可谋其疏!”
“会盟是用来做甚的?”赵柏的眼扫过滞后的文臣们,“在大兄心里,天下从来都是想取便取,我们裂土,他不在意,我们强国,他心唯喜!此番与他会盟议事,我们轻易能取到器物,取到墨坊,三年休战,养民生息,他皆会予我们!我们该做的是趁这三年强国练兵,分间他与扶苏的关系!谋?刺?若欲死耶,何不自绝!”
或许是赵柏骂得太狠太烈,韩王信忍不住反驳:“我等今日几十倍兵于围他,他岂能有逃脱之理?”
“韩王信……听闻你用三千金卖了张良,如此擅贾,何不去雍国从商?”
韩王信面色登时涨得通红:“小子嚣张!”
“于你这种蠢物面前嚣张何妨!”赵柏寸步不让,争风相对,“你道大兄是谁?围他?”
“会盟,敌阵也!他既来,便有自保之法!陈旦、沧海皆与项羽相若,短兵进不得他身。狴犴乃墨军禁卫,刀枪破不得他阵。便是你我有法使狴犴耗尽锋失,他还有甚后备,你摸得出?墨家机关神异,你算得到?”
“欲谋大兄,唯在秦雍!那严骏何以不行?就是因为于他而言,大兄能杀则杀,不能杀,他也能祸水东引,使我等承兄之怒火!”
燕王广冷声道:“我等反秦,岂惧死耶!”
“我等倾尽国库聚兵百万,是为死耶!”赵柏一口啐在燕王柏脚下,横眉直视向台上芸芸的谋臣,“一个个自度千百里才情,居然争着抢着为人箭簇!何愚也!”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台下龙且一脸丧气跑上台来,挑眉看了眼站而死的沧海,抱拳而禀:“禀王上,军师,锐士破不得战车,李恪走往秦营,他走得……分外从容。”
赵柏惨笑连声:“越,召集军士,回师邯郸。”
彭越捂着胸口杵着,进退不得。
项羽弃开戟,大步上台:“赵柏,此番合纵只为谋恪,你赵先走,欲为天下敌耶?”
“项羽,你要攻,便来攻!此战过后若你还活着,孤定去彭城寻你!彭越,走!”
彭越知道,赵柏是真的去意已决了。他咬着牙捡起剑,推开堵着台阶的沧海,当着诸王的面把赵柏抱过缺口。
下台,登车,赵柏眼神迷离地望了眼犹在顽抗的狴犴堡垒:“你们是如何得知严骏要谋大兄的?”
张耳低着头:“严骏有一族弟,与劫君旧识,他带了封信来……”
“严骏亲笔?”
“是……” 赵柏深吸了一口气:“孤若早知此事,定以信迫严骏在雍国谋大兄。他若不从,孤便将信奉予大兄,亦能换天大的好处。奈何……归邯郸吧。怕是不出半载,大兄就该领着大军来平天下了。”
“王上可能多虑了。”冯劫突然说,“前夜蒙冲来告密,臣问过蒙冲,得知他此番为李恪护卫,严骏不曾言。”
“那是何人谏的?”
“无人,乃雍王自决的。”
赵柏的眼睛闪了一下,想笑,又强忍住:“凡属赵卒,一个都不许留下!若孤是大兄,这一次,真的要大开杀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