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一千八百!”

“千八百步,穹奇架基!”

“张基!升顶!”

“测距!划定射击诸元!调校弩机!”

“临检!”

栒关正北,往距关城七里。

李恪领“大军”浩**而至,乌涣涣连人带马成千上万,旌旗招摇,叫人一眼辨不出真假实数。

雍军临关。

显而易见,所谓大军压境肯定是虚的。

李恪这一番拢共就带了连山五千,狴犴二千并穷奇百架,满打满算战兵七千五百。

而且连山营的车还不在……

不过李恪也有自己故弄玄虚的法门。

跟来的后勤有二千五百车,解辕散马就是两千五百骑。

每辆车上有三人装缷,凑到一块又是七千多兵卒。

以这些单位为底,再多设些旗帜,摆一摆阵势,把雄壮的霸下往那一杵,一个数万人,由大雍军神武安君恪亲帅的大军模子就出来了。

更何况李恪还有一个优势。

墨军的后勤属于墨家一体私营,里头就算是打下手的勤杂也是墨家的考察对象,人人配有制式的皮甲与墨剑,有多少军阵战力先且不说,至少卖相上,比关东横行的大部分军队都要强上一筹不止。

根据辛腾的要求,李恪要让栒关兵将感受被死神支配的恐惧,方便辛腾用嘴炮去说得故旧。

所以一大早,李恪就领兵叩关。

他让沧海率连山营去栒城叫阵,栒城不出则双僵持,栒城敢出就激他们斗将,戳到他们不敢出为止。

他则领徒有其表的骑卒二千五,步卒七千五,以及真材实料的狴犴战车四百,穷奇弩车一百逼关,目的是拆了这座横在真道正间的违章建筑。

食时,李恪命擂鼓,狴犴营主应曜亲自驾车驰至关下,一抬弩,把最后通谍扎在了栒关关楼的立柱上。

【大秦武安君,雍相国恪令曰:雍军将于莫食三刻击毁栒关外墙,为诸公安危计,请避于关后,免殃池鱼。此令,雍王扶苏三年七月初二,孟秋】

实话实讲,若栒县这颗大哑铃的两头里但凡有一个正经的军方将领,李恪都会发令往治水防线抽调兵马。

治水有镇北军府两部戍守,短期协同的话,墨家有能力支撑这份额外的耗用。

程序上的违规李恪也不甚在意。他调兵的威望是足够的,扶苏那边的追认也不过就是一封书信,严骏抓不到太多把柄。

但是李恪的对面恰好就没有军方人士,栒县三官都是大秦正统的法吏,栒关上一尉两侯也全是辛腾的故旧,知根知底。

庙算多胜。

李恪昨晚思虑了一个时辰,觉得这点小小的风险大可以承受,就算是失败了,他也付不出多大代价。

所以就这样了。

应矅下达通谍后,雍军转入全面待机,引擎入怠速,兵卒许席地,李恪百无聊赖地在碑楼露台上品着茶,身边是陈平与辛腾,对面则是个相貌稚嫩,穿着学宫长衫的年轻士子。

“则君今年……十九?”

这则君就是大秦国尉羌瘣的嫡孙羌则,师从冯毋择,是秦晋法系理论派的后起之秀。

依着冯毋择的评价,其性憨,难从仕,然学养深思,多惊语,若触类旁通,或可于而立称子。

在大秦这个世道,称子需要有至少一本能够充分体现其思想体系的著作,条件严苛。

法家盛产实干人才,历来少称子,如李斯、冯去疾、冯毋择、蒙毅、鲍白令之、冯劫等当世精英,无一称子。

黄冲与李恪相处经年,眼下终于开始筹备自己的《置律论》,极有可能在近五年内成书传世。若能得士林认同,他将成为韩非之后的新法第二子,殊为不易。

由此可见,冯毋择对羌则的期望之高。

只是期望归期望,现在的羌则离称子尚远,而与他年岁相差不大的李恪何止于称子,再有一个死后之名,他都该继孔子之后做第二今圣了……

故在李恪面前,羌则显得颇为拘谨。

“回墨子询,傅籍有三载,学无所成,正合十九。”

“你可算不得学无所成。”李恪笑了笑,“秦晋法系以李子始,达于商君。然商君不称子,仅樗里子次之。你师对你寄予厚望,毋妄自菲薄。”

“唯!”

“我听闻,将你抽来之前,你正在准备今年宫辩,此先已经胜了墨杨两家,是中决吧?”

“是,本来要与儒院相决,胜者才与名道之胜争夺今岁学宫首辩。”

“那倒是可惜了……”

羌则好奇地看着李恪:“墨子,学生胜了墨院师兄,您就不好奇其中经过?”

“前头才让你休要妄自菲薄,这会就志德意满了。”李恪笑着摆手,“学宫有一年两辩,夏辩是学士辩,冬辩是院士辩。你该知道,学子辩咬文,其表耳,院士辩析理,那才是精华之所在。”

羌则臊得满脸通

“则君,学理之人有胜负心是好事,法家尚锐,所学在驭民立秩,就更是好事。待此事了结,冬日的院士辩你一场不落去听,别拘泥学派之见,会有收获的。”

“谢夏子教诲!”羌则诚心下拜。

“说来,你大父近日身体可健?”

“餐餐食肉,力举百斤,比学生强多了……”

“身体健却称病不出,老国尉也真是的……”

李恪的闲话说了半茬,陈平抬眼一望漏刻,发现时辰到了,便打断说:“主公,时辰至矣。”

“是么?”李恪看了眼天色,不再扯闲,“平,今日小事,你只需把关便好。你与穷奇营说二级解禁,让他们自行安排投射顺序,天黑之前,把那座关拆了。”

“嗨!”

……

“车分奇偶,各弩报数!”

“一!”“二!”“三!”“四!”……

“奇弩备常矢!一发试射,验定诸元!”

令下,五十枚粗大的弩矢腾空而起,划过千八百步距离,斜插上黑旗招展,却并无多少人守御的城墙。

城头上一片慌乱。

板筑法夯起的城关对大弩这等霸道锐器全无抵御,只听连片的闷响,便先后有四十六枚刺入墙面。

各弩测正校验,共四十二组触元成功,射偏了八组。那八组中有四组偏上城头,还不小心怼死了三个戍卒,给城头抹上了一大片浓郁的殷红。

城头于是更乱了……

李恪抱着单筒望镜,上下打量着施弩的效果:“大秦国力衰竭,连带对工程的质量都下降了。这些弩矢深浅不一不说,居然连对穿的都有……”

陈平在旁也是苦笑:“臣现在倒不担心能否拆城,只担心拆得太快,以至城上那此兵卒撤之不及。”

“不及便不及好了。”李恪放下望远镜,一脸阴郁,“将不谋,兵不勇,临危而大乱,像极了辛腾。这种军队若真带去与刘季斗伐,弄不好,我们都得折在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