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史郡,栒县。
李恪更衣潜行,与辛腾、陈平、沧海、应矅几人远远望着路尽头的那座关隘,栒关。
栒关是二世时期新立之关,主持人是时任卫尉的王离,至于防御的对象自然是大雍。
这座关最大的特色是怪,孤立于平原,横跨于直道,长五里,宽三里,关高约在两丈半至三丈,有宽大的延城与十几里外的栒县相连,共通为连城。
这个模样,让李恪不由想起哑铃。
基本上,关隘之所成,有地利、天时,常取之于地形之胜,假山水之威,抗宿敌于外。
但秦雍之间不如此。
上郡到内史,一马平川,防御地形最好的区域是洛水,那里已经与雕阴一道归了雍境,余下如阳周、栒县,皆不利守。
李恪当年建阳周关就是应急之举,所以才会扎起一道百里长城,与其说是关,不如说是墙。
索性自洛水防线建成以后,让李恪每见尴尬的阳周关已经被就地拆掉了,物料就近用于河间郡牧县戍所,勉强算是回了点本钱。
攻守易势,需守于不可守的成了大秦,所以王离才会说服大秦诸公,在栒县建一关隘。
只是平心而论,王离才虽庸,在栒关的设计上却中规中矩,甚至小有亮点。
关之所重在御。
李恪当年御之阳周,目的是控制雍秦交流,免得如后来那几十个刺客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塞上,给雍廷之稳定惹麻烦,所以才建成那副鬼样子。
王离挡不住雍人南下,因为雍商手握着半个秦土的民用物资供给和七成以上的畜禽输入。
他防备的目标是雍军。
有雄关斩道,一来收税方便,二来大雍也没法绕开雄兵把守的栒关南下,与刘季攻宛大体是一个道理。
所以昌盛之时,栒关是内史防御之重点,常年有北军五万所部驻扎,将主就是北军裨将杨奉子。
大雍对此关也颇为重视,意图不战而取,而攻略杨奉子的任务则一直是御史右丞严骏在做,据说进展非常不错。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章邯被围濮阳,北军出关,栒关就此交于阎乐的中尉寺,收买杨奉子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栒关现在的守军有万人,统兵校尉关荃,职中卫左戍,历经辛腾、阎乐两届掌令,恩信不
所以李恪很有些把不准这个关荃,不知他究竟是会做人?会做官?还是真的有不出世的将才,让历任中尉都离他不得……
“伯父……”
辛腾腾一声下揖,赶紧客气:“相国为尊,腾为鄙,相国为上,腾为下。但有吩咐,相国只需喊声随,伯父之称,卑下万万当不起!”
李恪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把不准关荃,一如他从来都把不准辛凌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却历任始皇帝、胡亥、扶苏三个截然不同的君王,从来没有被虚置过的极品爹……
“腾君……”
“卑下在!”
“我有一问,不知中尉左戍部战力如何?或者说,我若要从速破关,需不需要从雕阴调兵,以为翼辅?”
辛腾似乎是被问住了。
李恪更加好奇:“腾君不知耶?”
“倒不是不知……”辛腾起身,明显得斟酌着辞句,语速极慢,“中尉之责,本在咸阳治安、防火、巡戍等务。”
他认真地想:“中尉寺有左中右三戍,各设一部,兵卒取自国之正卒,每季轮值二成五,人员不定,此与常军之不同。”
“先陛下时,中尉寺不担战事,三戍各领一坂之杂务,卑下虽上卿之名,实则周游于九寺之中,予人差遣罢了。”
李恪大为?异道:“中尉寺竟不是战部?”
“大秦有西北南三军常卒,兵员近百万,何需再添中尉寺这区区三部?”辛腾摇着头说,“然,二世……伪帝胡亥主政之后,中尉寺亦变了模样。”
李恪打起精神,知道正题来了。
“时胡亥僭称帝,西军持正,南军乃反,咸阳只余北军调派,兵力自然捉襟见肘。故胡亥始用中尉备战,除中戍仍理三坂杂务,左右二戍皆置军,装备的多是北军裁汰下来的一些事物,当不得精锐。只是兵员转而常役,不再轮值,以便训诫
李恪点头道:“就是从杂役变作杂军了?”
“尊上正解!”辛腾一拜起,“不过,关前左戍却非臣所知之所戍,非杂军也,乃锐士也。”
“又升级了?”李恪古怪地看了眼辛腾,“莫非是因为阎乐?”
辛腾思虑片刻:“是,亦不是。”
“有话直说。”
“唯!”辛腾整了整衣襟,“卑下仕咸阳时,北军在内史,故咸阳之器皆属北军,所替所汰才从寺戍。然北军东进,给养难通,咸阳索性便将给养停了,命北军自筹耗用。如此一来,咸阳将作之产自然就空出来,一半予宫卫,一半予寺戍。”
李恪眉角一跳:“中尉寺当下居然是按北军配置的?”
“一部以万卒计,四千弩士,两千重步,二千骑卒,四百战车,概不缺也。”
不好打啊……
李恪深深地看着辛腾:“腾君,你投王上的时间也不短了,何以我都不甚明了之事,你竟能这般清楚?”
辛腾一怔:“尊上不明,乃是因为不曾关注过寺戍。卑下明了,不过是故旧多此,书信往来,多有提及。”
“军情大事也能当闲话提及?”
“这哪是甚军情大事。”辛腾无所谓地摆一摆手,“中尉寺又不代国出阵,衣甲之物嘛,铁甲是穿,裲裆不也是穿?”
好有道理的样子,李恪居然有些无言以对!
他挠了挠头:“腾君,你那些故旧里,不会恰好就有左戍关荃吧?”
“有荃君啊。”
“感情很好?”
“二十余年的交情,相交莫逆。”
“既如此……我予你一事。”李恪指着远方那关说,“你今夜去,令他开城献降。有此一功,从贼之事大雍就不与他计较了。”
辛腾开始冒汗,发着抖,冒着汗,汗如浆雨。
李恪越发不明白:“腾君不是说你二人相交莫逆么,去说一说而己,说得我予你首功,说不得我也不怪罪,你怕什么?”
辛腾抹一把汗,哭丧着脸:“尊上明鉴,卑下说降可也,但若是今夜就去,怕是见不到荃君,还会被他斩了首级,夜送咸阳。”
“今夜不能去,甚时候能去?”
“呃……尊上最好先叫他知道,他有性命之忧。待到那时,他才会枉顾在咸阳的一家老小,那个……弃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