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八月,李恪的生活状态显得散碎而忙碌。

最后四堂幼童开蒙,得意弟子赵于役的科学启蒙,九郡四镇的备战回馈,相府组建,初十以后,又增加了对那些大概率被法家视作学派种子的年轻法吏的甄别和使用。

这些相互无关又各有所重的工作一旦交叠,造成的结果就是忙而无序。

李恪的节奏被打得一团凌乱,就如中原战局,烽烟漫天。

直到中陵君严骏登门,来与李恪沟通对冯劫的任用,李恪终于警觉起来。

八月十八,在上完了最后一堂开蒙课程后,李恪在竹林与扶苏密谈,共商破局。

风亭之中溪声潺潺,李恪倚着柱子喂鱼,扶苏端着勺子舀茶,皆是难得清静。

“王上,开蒙课毕,接下来,你还是需为耳和节择贤良夯实基本,自仓颉篇学起便可,急切无益。”

“此事有莫离,她怕孤思量太甚。”扶苏笑了一声,放下勺,把茶盏推向李恪。

李恪接过饮了一口:“我准备去雁门。”

“去雁门?”

“旦善战而不喜政,他一人在那,我不太放心。”

扶苏皱了皱眉:“大雍政务如何安置?”

“此番南下,我只带平与玦,相府日常有师哥主持,若遇要事……还是得麻烦王上。”

“孤会为他准备一面随时出入王宫的令信。”

“如此甚善。”李恪感激地向扶苏点了点头,“自九令颁部,狼山二十八坊有二十四个转而生产建设机关,白于、恪坊也相去不多。”

“凭机关充足,直道已落成八分,北至北海,南接高阙,东抵乔巴山,西及西海,只剩下四道连结,以及与雁门驰道相连的些许收尾,十月之前当可完工。”

“想当年云阳至高阙的直道需两年,现在不过一年有余,比之更长的我们却建了四条。”扶苏忍不住感慨万千。

“机关更多,业务更熟,大雍地形又多原少山,稍快一些实属正常。”李恪摇头道,“相比之下,县道岂今只成半数,想要加快,或是得等直道机关派发入县。”

“大约要到何时?”

“明年六月吧……”李恪遗憾地叹了口气,“机关基本饱合了,我的意见是以狼山八个工坊支撑西海与北海机耕区,白于将作十六坊继续配合洛水防线建设。”

“孤记得,恪坊已扩建至二十二坊,与咸阳相若了?”

“恪坊近中原,以十坊专用于镇南防务,剩下的工坊我另有他用,若无攸关之局,就不列入国政产能了。”

扶苏听得疑惑:“他用?”

李恪笑了笑:“大雍人稀,本土物料尚不能满足三大将作产能全开,我总需要些东西来说服大秦与中原不绝我之商路。”

“你打算资敌?”扶苏瞪大眼睛。

“算不得资敌。”李恪耸肩道,“军器交易,各取所需,只要在输出上有所控制,不会打破中原与大秦之间的势力平衡的。”

说实在的,扶苏不是很能理解,为何军器外输不会影响几方面的势力平衡。

不过他与李恪之间有信任,这份信任还经历了许多次不明就里的特殊考验,足可称稳固。眼下不过是又一次不明就里,扶苏愿意相信李恪的判断。

“既然你说无妨,此事便由你自理。塞上这不要报了,免得徒生是非。”

“我已让吕泽去雁门等我,商贾之事交予商人,他会处置好的。”

扶苏认同。

“恪,角呈报上来,说镇北已平北海之地,眼下镇西战局如何?”

“苏角平定北海了?”李恪意外了一下。

“是私报,公文大抵还在路上。”

李恪了然一笑:“王上该为镇北军备份功勋,以安人心。”

“待公文送抵,孤会与信卿商议此事。”

“镇西……信前几日有大胜,已将月氏之军逐出西海,下一步便是甘州。待甘州平定,西海就可止战了。”

“镇东司马欣如何?”

“前些日才东出乔巴山。近几年东胡无有大损,司马欣想有大胜,需步步为营。”

扶苏想了会:“还有,劫君之事,你是何想法?”

李恪沉默了一会:“冯劫不同于那些年轻法吏,上次归秦前他便是郡守,此番任用,至少要予他一寺,关系重大。若他此来是为秦作间……我的意见与中陵君相近,先用他为客卿,待查审有定,再作思量才是妥当。”

“可也。”扶苏叹了口气,“你予备何时往雁门?”

“宜早不宜迟。”

“下月便是左车与阴曼大婚,你不留下观礼么?”

李恪苦笑摇头:“不了,天晓得中原会糜烂到什么地步,早些去,早放心。”

……

八月二十,雍廷大朝。

王观中原乱起,夜不能寐。为平定贼乱,保境安民,请武安君,左丞恪兼**寇上将军,领镇南七部,镇北两部,墨军连山、狴犴、穷奇三营而征,总兵力一十一万。

恪拜领虎符。

八月廿一,上将军莫府迁獏川城,节制雁门,镇南将军陈旦为裨将,镇北将军苏角为副将。

与此同时,陈县郊外五十里处。

斑杂的帐篷连营十里,精悍的兵卒列队而巡。

今日,一直驻在蕲县的楚将军陈胜带着大批军资抵达前线,校尉吴广缴令还军,与诸军侯一道帐下候命。

大军围困陈县已有二十多日了……

二十余日,酣战不绝。

一方面,城中主官,包括郡守、郡尉、监御史三官皆逃亡,城中唯有郡丞庸领着更卒并临时征召的百姓共五千余人守城。

另一方面,无论是吴广、田臧、李归,亦或是那几位新近投奔,被许以军侯之职的豪杰都不曾有过正规军的经历。

他们凭着兵势、内应,攻打小城或是易如反掌,可真对上陈县这种城高墙厚,防御齐备的郡治大城,兵法上的缺陷便暴露无疑。

傻子笑憨子,无胆对无能。

眼见军中粮草将近,陈胜只能亲自出马。

然而,他也不曾参过军。

眺望着三丈高的宽厚城头,眼见着己方阵中比匈奴制造还不如的攻城云梯,他也抓瞎。

似乎……他以前吹牛的时候听人提过,军中云梯和百姓家中的竹梯是不同的,可区别究竟在哪呢?

他下令攻城。

士气昂扬的民军们冒着临时赶制的箭羽把长梯架上城头,士卒开始攀城。

片刻之后,一半长梯被登梯的士卒压垮,另一半被城上的撑杆轻轻松松推开,民军灰溜溜逃出射程,临了也没有一人登上城头。

陈胜失望叹气:“我早闻郡丞庸多谋善战,戍役之时,就曾被杨奉子所重,调入莫府,用为刀笔,今日见之果真名不虚传!”

吴广恨恨啐了一口:“将军休要涨他人志气!此人胆小如鼠,非英雄也!开战之初,我邀他斗将,他却紧闭城门,充耳不闻!若非如此,我早将他头颅献将军,如何能叫他活到今日!”

“竟是此等小人?”陈胜难以置信。

“秦狗皆小人!”

两人凑在一起骂了半天,最后也没能想出破城的法子。

吴广踌躇了片刻:“将军,要不然我等就弃了陈县,转攻他处,如何?”

“计虽妙,奈何无粮啊!”陈胜叹一口气,“广,你一会再去叫阵,要骂他先人,骂狠些,非要把他逼出城来,我等才有胜数可期。”

“嗨!”

吴广抱拳一诺,准备去点兵排将。有令兵大步疾至,噗通一声跪倒陈胜面前。

“将军,有陈人周文,自称乃将军同乡,前来投军!”

“周文?胜可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