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丞相冯去疾上奏过后,左丞相李斯和治粟内史王绾两人也不动声色,对袖立在一侧。
三人似乎正静静地等候着始皇帝的旨意。
半晌。
嬴政缓缓抬起眉眼,目光坚毅,尽是不怒自威的神色。
“冯卿,此事你以为如何?”
冯去疾不敢耽搁,当即拱手说道:“启禀陛下,以微臣愚见,微臣以为这些商肆摊贩皆是费心获利之辈,不可与之多少丰厚之润。
“自古商贾皆是重利绝情之人,且不事稼穑,平日里只醉心金玉商贸此微末之道,不足为提!”
冯去疾话里话外尽是对商籍百姓的鄙弃之意,这也正代表了大秦当下的社会士农工商各个阶层的现状。
冯去疾继续道:“然商贾之人也不可放任不管,否则一旦商道不行,其极易成为乱民流民,乱我大秦江山社稷。
“微臣以为,朝廷只需颁下诏令,命这些商贾之人迁移至一处他乡之地,或增税赋,或提关隘之金资,以严苛待之,此患自可解。”
冯去疾一通言论,自以为很是高明,昂首挺胸显得得意无比。
嬴政只默默地听着,面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倏尔,嬴政才冷哼一声,清声说道:“冯卿,朕本以为你已有高论,没想到也是如此肤浅之见。
“冯卿的商道之策,增税赋,提关税金资,皆是一时之法,难以长远。
“正如河涝之患首当疏通航道,一味以泥沙堵之,或成片刻安稳,长此以往亦崩穴塌堤之态势也,不可。”
嬴政摆摆手,又朝李斯问道:“李卿,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决议为好?”
李斯被嬴政一问,颤巍巍地出列,拱手说道:“回陛下,微臣以为,此次商肆摊贩们聚众而闹事,无非是为了谋取一条生路而已。
“正是那五大夫杨樛之案,激起了天下商籍百姓的愤慨之心,若是朝廷不为这些商贾之人颁下仁柔之策,恐难以服众。
“更何况此商籍百姓并非只有京师咸阳之地,难免其态势蔓延关东,当不妙也。”
李斯又道:“但是冯丞相刚才所言,商贾之人贪图重利,其心不可不防,陛下可先颁下仁策以缓当下之急,而后再徐缓图之……”
“行了行了!”
不等李斯话音既落,嬴政猛地自御案后不耐烦地打断。
四下里骤然噤若寒蝉,冯去疾、李斯和王绾三人慌忙跪拜在地,垂头等候着嬴政发难。
三人都不清楚嬴政为何会龙颜不悦,莫非是方才所说的两条商道之策都不符合圣意?
转而,嬴政沉声说道:“朕想出一策,名为丝绸之路,可缓此急,且为商道之行的长策也。
“三位爱卿静听。”
嬴政拂动着袍袖,眉宇间的气色也豪壮了几分。
“据朕之所知,如今大秦的丝绸发展已近乎成熟,手工之技与农耕之业相辅相成,丝绸的花色则有绢、绮和锦三大类别。
“尤其是锦,将蚕丝织造为高贵之衣料,并且朝廷所开办的官营丝绸业愈发兴旺,百姓作坊中的民营丝织也颇有章法……”
嬴政侃侃而谈,殿下的冯去疾、李斯和王绾三人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身居咸阳宫中的始皇帝居然对大秦的手工之业的营造如此熟知?
嬴政继续道:“当下,朕意欲趁着大秦对西南夷各国,乃至西边的孔雀王国都有着一定的掌控力和大规模的影响,进一步将丝绸的贸易推广出去!
“如此一来,华夏丝绸将贸易之输推将达空前之繁荣!既可远扬大秦只国威,且可以让大秦丝绸遍布四海,商道之繁荣也指日可待!”
嬴政似乎原封不动地将秦风先前谏言的丝绸之路的商策和盘托出。
仅仅片刻之后,大殿上顿时就开始充斥着阵阵啧啧称叹之声。
只见李斯、冯去疾和王绾三人似乎正仔细品味着嬴政的话语。
倏尔三人凝眉思忖罢,回过神来已是震惊不已。
互相端望着,三人齐齐面露惊讶之色,朝着嬴政接连“扑通”跪拜在地。
“陛下!陛下此举英明啊!”
“真乃治国之长策!”
“微臣愚昧,方才微臣愚见近乎如误国误君之言!微臣惶恐!”
嬴政看着殿下三人朝自己俯首帖耳的模样,心中虽有些受用,却清声说道:“不过是朕偶想得之,三位爱卿以为可行?”
李斯当即高呼道:“陛下啊!
“陛下此举必能造福大秦百世之民!
“有此丝绸之路的商策在,一旦施行之,往后我大秦与西南夷各国的联系也必将愈发紧密,且我大秦的这些属国必然对大秦忠心耿耿,只因其仰仗我大秦商贸之路。
“再往西的孔雀王国将来也势必逐步被我大秦商道之力所驱使,此策可安天下!”
冯去疾此刻也按捺不住,激动不已地说道:“陛下真乃我大秦绝世之英主啊!
“若陛下丝绸之路的商策得以推行,不仅我大秦的商贾之民得丰厚之资,贸易之兴则国库赋税也因此而丰盈!
“再者商贾之民安也,大秦江山社稷也必将因此稳如磐石。
“我大秦以薄薄的一层丝绸,便能将西南夷各国稳稳操纵掌控,但凡那些蛮夷之国得此商道之利,将永不忍弃也!
“陛下此策一举三得,真乃治世之妙法也!”
此刻的治粟内史王绾默默听着,内心早已掀起了阵阵涟漪。
如此惊世骇俗的商道之策,近乎是可以彪炳史册的存在,可是却在陛下的轻描淡写之间。
到底是谁在陛下的身后为陛下出谋划策的啊?
王绾看着李斯、冯去疾两人正对嬴政顶礼膜拜,发自内心地赞叹着。
而御座之上的嬴政也正微微眯缝着双眼,眉眼有些受用的神色。
王绾看着这熟悉的一幕。
当初治理胶东郡的蝗灾……神粮燕麦的培育时……陛下好像都是这幅……
莫非,又,又是秦风为陛下思虑的此策?
王绾顺着思绪略微一思忖,瞬间心中难以自持地激动起来。
少公子,少公子当真有如此天人之资啊!
正当王绾在内心感慨着秦风的卓越妙思时。
忽而殿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
“启禀陛下!
只听寺人吉寿宣告起来。
“殿外少公子求见!”
王绾听见了这声应景的话语,顿时下意识有些恍惚。
少公子求见?
只不过,此少公子非彼少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