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沉。

赵诞身穿着一袭紧身的裙襟,外头用反毛皮的绒毛大衫罩着,用的正是秦风所改良的制衣之法,暖和得紧。

赵诞纤指扣着裙袖,在内院的石板路上穿行着。

身后的几位侍女刚刚的回身闭上洞门处的轩门,便见有前院通禀的门房奔来传话。

那门房压低嗓音悉悉率率地与其中一位侍女说了两句,又递上一卷简牍样的物什,便匆匆回前院去了。

侍女碎着步子走来,欠身敬声道:“小姐,那丞相府里的人来话了。”

赵诞刚要提裙迈进闺阁门槛,闻声便停住了,一回头顾盼流波,欣喜道:“是么?可曾应下?都说了些什么?”

侍女颔首弱弱地道:“回小姐,那丞相府派人来说,若是小姐仰慕丞相府的哪位能人,大可以亲自去寻,丞相府人敞开府门迎接小姐。”

赵诞听见侍女这么一说,刚才脸上的欣喜之色顿时**然无存,柳眉顷刻间蹙起,喃喃道:“这,这是何意……”

“这是何人所说?是左丞相李斯?还是那驸马李由?”赵诞凝眉道。

侍女顿了顿,只道:“回小姐的话,婢子不知,但是来人只说是驸马李由之命,想必是奉其命前来的吧。”

侍女说罢便恭敬抬手,将竹简奉上。

赵诞接过竹简,拂袖摒退侍女便进到闺阁,“你且去吧,有事我再唤你。”

“是,小姐,婢子告退。”

侍女走后,赵诞端坐在闺阁的香案前陷入了沉思。

一手的纤指抵在唇瓣,赵诞另一手攥着竹简,喃喃自语道:“这李由是什么意思?让我亲自前去?难不成是故意要将那郎君藏起来,不愿拱手相让?”

罢了,去就去!

那李由以为我是个弱女子么?不敢亲自前去?

我便去他左丞相府中寻他个底朝天,看你李由不肯把那位郎君让出来!

赵诞暗自攥着粉拳下定决心,忽而听见闺阁的轩门传来一阵轻微的叩动。

“诞儿妹妹,你睡下了么?”

那婉转温柔的语调,赵诞一听便听出了是媚珠的声音,便回道:“还没呢,媚珠嫂子,有何事嫂子你吩咐。”

门外的媚珠压低嗓音道:“也无别事,就是你二哥回来了,在西苑和你大哥商议要事,想着诞儿你平日那么想你二哥,便来看你睡下了没。”

赵诞闻声则将手中的竹片一合,起身收拢着裙襟便出了门。

“媚珠嫂子咱们走吧,尧哥哥这个时辰前来定然是有要事相商。”

赵诞出了闺阁便搀扶起媚珠的娇臂,两人亲如姐妹,迎着内院呼啸的风声在游廊中穿行着。

走了没多远,只见在那折桥的一侧,西苑的厢房正掩映着微弱的烛火。

窗棂内人影闪动,赵诞和媚珠两人推门进去,果然便见是赵始和赵尧两人正伏案商谈着。

“大哥,”赵诞欠身朝赵始行礼,又朝另一侧的赵尧满脸欣喜地道:“二哥你什么时辰回来的啊?怎么也没告诉诞儿一声。”

赵诞欢呼雀跃似地上前,兄妹两人亲密无间,赵尧则是宠溺地拍了拍赵诞的额头,道:“诞儿妹妹,为兄也是刚刚才回来,为兄此次回来是有件大事要商议。”

赵诞也很明事理,知道二哥赵尧作为长公子府的卫率,深夜前来定然是有天大的事,便也不再打闹兄妹间的嬉戏。

规规矩矩地坐在桌案前,赵诞拖着下巴聆听着。

赵尧立马严肃起来,压低嗓音说道:“大哥,媚珠嫂子,诞儿妹妹,这件事关乎咱们赵家将来的兴盛,务必当作要紧之务对待。”

四下里的气氛也变得肃穆起来,赵尧即道:“此时也是我在长公子府所听闻,老祖宗已经下令,要召各地行省的公子皇孙全部进京。”

“全部进京?”

媚珠一脸惊愕,“进京所为何事啊?”

赵始则摆手示意媚珠莫要多言,“轻声,听二弟细说。”

赵尧努努嘴,继续道:“听说是为了共聚岁首时令,与老祖宗一想享天伦之乐,不过我觉得还有另外一个层面。

“行省制刚刚施行,没准老祖宗是想借此查看一下各地的政务监察如何了……此乃进京述职是也。”

赵始、赵诞和媚珠三人听得连连点头,赵始则道:“二弟,那依你之见,值此事咱们该如何行事?”

赵尧郑重道:“大哥,咱们赵家人不可妄动啊,你想啊,这么多公子皇孙都进京了,大秦的朝局岂不是一下又陷入纷乱冗杂的局面了么?”

“二弟你的意思是……夺嫡之势?”赵始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赵尧继续道:“夺嫡不可言说,只是事关重大,这次的动静极盛,不仅先前派往各地行省的公子皇孙要来,而且不少位于京师的公子们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听到这话,媚珠和赵始两人面面相觑,眼里仿佛都闪过一抹狡黠。

赵始道:“二弟,你莫非是说……”

赵尧点了点头,三人似乎都明白这句“位于京师的公子”是所指何人。

“没错,就是兰池宫的那位……”

赵始也压低着嗓音附和道:“二弟,因为吹鸾妹妹的这层关系,十八公子胡亥与咱们赵家的联系非同一般,若是十八公子他……”

赵始一句话还没试探完,赵尧立马义正词严,皱眉道:“万万不可!大哥,这件事上绝不可糊涂啊!十八公子胡亥绝不是等闲之辈。

“还有吹鸾妹妹,大哥,依照咱们对她的了解,她岂是心甘情愿一生庸碌的女子?”

四下里顿时沉默了。

赵尧继续道:“大哥,媚珠嫂子,诞儿妹妹,咱们可得小心啊,万万不能与那十八公子胡亥扯上什么过近的关系,不然迟早会引火烧身的啊!”

赵始有些不甘心,低声道:“二弟啊,你的意思是,十八公子胡亥其野心是绝无可能得逞的?”

“大哥你这话着实糊涂啊!咱们大秦的储君只能是长公子扶苏一脉啊,就算扶苏如今被老祖宗发配到上郡监军,那将来的储君之位也必然是少公子嬴子昭的。”

赵尧说着说着忽而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过这只是宗族法理如此,可是老祖宗毕竟未曾册立皇后,东宫太子之位也虚悬已久,此事便也纷乱起来……

赵尧无奈道:“唉,或许这储君之位,还真有可能不是长公子扶苏的,也不是少公子嬴子昭的了……”

刹那间,赵始、媚珠和赵诞三人的脸上顿时惊慌不已,震撼之间三人相顾一怔。

什么?

储君之位不是扶苏也不是嬴子昭,那会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