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尘埃落定,诸事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在场的文武群臣见识到了李由和赵始两人的能言善辩,都无不对两人背后指点的高人颇为赞叹。
此刻,尉缭正示意着弟子王敖安排着进奉贺礼的流程。
满堂官宦正云集,四下里尽是一派端茶倒水,阿谀奉承的景象。
客席的上座里,赵始好不容易承蒙妹妹赵诞的点拨,才有幸和这些平时拼了命也贴不上的达官贵人们邻坐,正忙着左右奉迎,满脸堆笑。
一旁的赵诞自然是觉得无趣至极,一会托着纤手抵着下巴发呆,一会又低垂下螓首摆弄着薄纱的裙襟消磨时间……
时不时地朝不远处的那座上的秦风看去,赵诞忽而看见秦风正猫着腰偷偷地溜出了客座。
赵诞见状立马眉眼一喜,面露笑意,朝身旁的媚珠匆匆道了句,“嫂子这里怪闷的,诞儿想出去透透气……”便也赶紧起身朝堂外快步跟了出去。
赵诞刚追出堂外,搭眼一环顾,便发现不远处的凉亭中,秦风正慵懒地伸着懒腰,痛快地呼吸着清新的气息。
赵诞莞尔一笑,随即莲步轻移走上近前,柔声唤道:“哟?郎君为何在此?难道也是悄悄出来偷懒的么?”
秦风闻声回身,见是赵诞,便对袖笑道:“原来是赵姑娘,在下有礼了,在下不善言谈,堂上百官相贺,竟无在下立锥之地,故而到外一寻清净。”
赵诞望着秦风彬彬有礼的模样,心中更是泛起几分春情,巧笑道:“郎君此言差矣,以小女子之见,郎君怕是太过自谦了吧?郎君来寻清净是真,不善言谈却是虚言。
“方才那驸马李由从容不迫应答,若是小女子所料不错,正是郎君你从中指点的吧?郎君如此才情,何须自谦呢?”
秦风见已被赵诞识破,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嘴,道:“赵姑娘谬赞了,在下不过胡乱言之,赵姑娘聪明伶俐,自然逃不脱赵姑娘慧眼。
“那赵姑娘避开堂上喧闹,也是来寻此地清净的?”
赵诞揉搓着纤指间的裙带,柔声道:“堂上尽是达官贵人,小女子的确觉无趣,不过稍待便会有京师外来的世外能人前来,到那时确可一探究竟,想必自是妙趣横生。”
“哦?世外能人?是何许人也?”秦风好奇道。
赵诞道:“郎君有所不知,小女子也是听家兄所言,即将前来为国尉大人拜贺的,正是那避世坊的能人们!而且听说那避世坊坊主也要亲临呢!”
秦风听罢却是下意识地平淡一笑,随口说道:“哈哈,赵姑娘说的原来是避世坊的人啊,那恐怕赵姑娘要失望了。
“那避世坊之人或许有些机巧之力,可不过都是些木工巧作的匠人罢了,称为世外能人恐怕还配不上那!”
赵诞闻声则有些意外,哑然一笑,茫然道:“啊?郎君你这话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不过不知者无罪,那避世坊毕竟是世外之地,郎君你久居咸阳自然不甚知晓,觉得避世坊平平无奇也情有可原。”
赵诞随即热情地解释了起来,“郎君,那避世坊处在咸阳郊野的重峦叠嶂之中,与世隔绝,神秘无比,而且坊间之人多是燕赵之地的能人巧匠,有天机造化之能!
“郎君你想啊,关东的奇人异士皆汇聚于此,其势可轻视耶?绝非寻常工匠所能比拟啊,这般世外能人,若是能亲眼得见,不也是一桩幸事么?”
秦风听着赵诞循循善诱的介绍,便也不好再驳,只点点头微笑道:“赵姑娘言之有理,是在下失言了。”
赵诞没想到秦风不仅彬彬有礼,而且还如此谦逊得体,内心渐渐觉得秦风此人绝是仁爱高风的正人君子。
端详着秦风翩翩如玉的身段,赵诞发自内心地感慨道:“郎君如此性情,屈居在驸马李由的门下,着实埋没才情,明珠暗投啊!”
额?
屈居在驸马李由的门下?
秦风听罢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无论是刚来国尉府邸时还是在大堂上相遇,自己可都是一直在李由的身后。
而且方才自己还帮着李由出谋划策,自己的行径很难不让别人觉得自己正是李由的下属。
咂咂嘴,秦风只得应道:“赵姑娘所言,在下实不敢当,能在驸马爷的门下出谋划策,在下已经心满意足了,并未有甚宏图大志。
“倒是赵姑娘你如此天资聪颖,又有赵家显赫门楣为势,日后定为一代奇女子。”
赵诞听着秦风恭维的话语,内心有些受用,转而暗自思忖着。
这位郎君言谈可谓滴水不漏,但是其眉眼间的器宇颇为不凡,绝非等闲之辈,没有宏图大志?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
正当秦风和赵诞两人在凉亭中相谈甚欢之际。
忽而一阵话语夹杂着纷乱的脚步传来。
只见正是尉缭之子尉启正站在轩门前接待宾客。
此刻虽然大堂上的集会已然开始,但仍有不少诸务繁多姗姗来迟的贵客络绎不绝。
没多时轩门走来一群身穿吏袍的武官。
只见在人群之首的正是中尉丞盛毅,身侧各列着中尉左右中侯弘瑎和祖绥两人。
武库令周栾和武库丞蒯纳也跟随在后,这一群人皆是中尉署的官吏,奉中尉杨熊之命前来恭贺岁首时令。
而在轩门之前,尉缭之子尉启正略微前倾着身躯,对袖行着礼,算在相迎。
毕竟前来的一众官吏俱是中尉署的属官,尉启也没必要表现得太过谦卑。
“尉大人,别来无恙,下官等恭奉岁首贺礼来了!”
那中尉丞盛毅堆着笑脸,与身后的官员一同将手中的贺礼呈了上去。
尉启点点头,示意身后的仆从接过,而在贺礼呈上来的当口,尉启也眯缝着眼睫顺便打量着几人所奉何物。
尉启见不过是些珍玩玉器,心中顿时大失所望。
尉启眉头一皱,脸上也没了多少好脸色,冷淡说道:“嗯,本官代家父收下了,诸位大人请随下人们前往赴会吧,恕本官不能亲送。”
这群中尉署的官员,盛毅、弘瑎、祖绥、周栾和蒯纳五人闻声,看出了尉启脸上的平淡,顿时有些意外。
奇怪,难道国尉大人之子不喜欢我等恭送的贺礼?
但是转念一想尉启要在此地继续迎接宾客,五人便也只得作罢。
正当五人准备让下人引路到里端赴会时。
只见那轩门外恰好又正走进来一人,正是太仓丞田泰。
田泰两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盒雕制精美的锦匣,一脸媚笑地走上近前,颔首道:“尉大人,下官来迟,还请尉大人见谅啊,下官这贺礼乃是千方百计方才购得,百金难换,下官因而才晚了些。”
尉启也拱手行礼,听后顿时眼前一亮。
百金难换的贺礼?
尉启顺势朝田泰的手中看去,只见田泰所端着的锦匣正是当中镂空之盒。
田泰徐徐站定,手中锦匣里的贺礼一览无余。
木雕鎏金,玲珑剔透,正是一座妙不可言的青檀木纱灯!
尉启只看了一眼就看出那物什绝非俗物,嘴角瞬间都要咧到耳根去了,“好好好,来来来,田大人远来劳苦,快请进,来,本官亲自相送,田大人这边请!”
尉启说着还躬身下去,摊开袍袖为田泰主动在前头引路。
此时此刻,周围的那些中尉署官吏们立马觉得一阵面红耳赤。
这尉启是什么意思啊?
我等进来就是让下人引路,那田泰来了就亲自相送?厚此薄彼啊!
中尉丞盛毅心里气不过,顿时上前阻拦道:“且慢!尉大人,下官有一言,斗胆相叙,田大人所奉的这纱灯虽然还算精美,可是绝非珍稀之品!”
“哦?此话怎讲?”尉启停住,道。
田泰被盛毅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有些疑惑,无冤无仇地,这中尉署的人竟要出言为难老夫?
不远处,秦风见此情景也不免驻足多看了几眼。
赵诞则低声问道:“郎君,那几位都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官吏,郎君可知晓?”
秦风点点头,应道:“在下并未都知晓,不过在下知那位奉送纱灯的官吏,正是太仓丞田泰。”
赵诞努努嘴,正对秦风识得官吏有些意外,却听秦风喃喃道:“看样子,这些官吏是故意而为,非要为难田大人了。”
片刻后,真如秦风预料得一样,那盛毅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出言诟病起来。
“尉大人,您有所不知,这纱灯既然是木雕之物,那普天之下的木工匠作,就没有能比得上避世坊之品的!
“下官早有耳闻,那避世坊中的匠作乃精品中的精品,才是真正的价值百金,田大人所赠之物,不过是寻常之物,欺盗哄骗大人罢了,还请尉大人明察!”
此话一出,跟在田泰身后的官吏们无不唏嘘。
盛毅、弘瑎、祖绥、周栾和蒯纳五个中尉署的官员也满脸邪笑,众人都在等着看田泰的笑话。
赵诞在不远处望着,看着田泰局促不安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
“岂有此理,这些人以多欺少,真是混账,明明都是同朝为官,为何非要如此唇枪舌剑呢?”
秦风则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毕竟那被为难的人是自己未来的岳父田泰,秦风便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