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
大殿之上,嬴政坐在御座上逐渐有些失神。
任将军,你替朕驻守岭南,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平定岭南,你功不可没啊!
这些年来任将军你将岭南之地治理得有条不紊,只有岭南安稳,朕才能腾出手来弹定西南夷,北方的匈奴才不敢横行造次!
任将军,朕万万没想到当年一别,今日竟已成了天人永隔……
你戎马一生,也该歇歇了,好好睡一觉吧,大秦的江山社稷正在繁荣昌盛,大秦的黎民百姓们也正在安居乐业呐……
这时,正当嬴政思绪纷乱之际,一旁传来中车府令赵高轻微的话语。
“陛下,您该吩咐如何安置了。”
嬴政被赵高一提醒,才恍然醒悟过来。
清了清嗓子,嬴政平定下心情,沉声令道:“咳咳,嗯,正是,朕正欲如此,赵高,你宣朕旨意,着有司好生安顿任嚣将军灵柩安葬事宜。
“隗状,你负责营建,当在京师咸阳选址建造坟茔,下葬之日,朕要亲去祭拜。”
任嚣作为大秦赫赫有名的一军主帅,当年在国尉屠睢领军征伐岭南却落败之际,任嚣临危受命,可谓挽狂澜于既倒,最终平定岭南,安定大秦南境,立下不世之功。
长久以来,任嚣作为南海郡的郡都尉,统领岭南三军,将岭南之地治理得民熙物阜,于国又有卓越之勋。
此番任嚣亡故,嬴政下旨将如此功勋的封疆大吏接到京师咸阳来风光安葬,无疑能表露朝廷优待有功之臣的态度,对全天下都是一桩极佳的表率之举。
嬴政此举顿时迎来殿下群臣的一致拥戴,齐声呼道:“陛下圣明烛照!陛下英明!”
群臣中,隗状身为将作少府,主管营建之务,自然责无旁贷,当即出列,对袖应道:“微臣遵旨。”
“行了,朕有些疲乏,都退下吧,传那赵佗来见朕。”嬴政听着群臣的赞美却毫无兴致,面无表情地拂袖说道。
“臣等告退!”
殿下一阵轰然宣告,群臣逐渐碎着步子呼啦啦撤去。
等到群臣陆陆续续地退出章台宫大殿时。
原本庄严肃穆的殿堂此刻变得空****清冷无比。
嬴政忽而只觉得一种孤家寡人的孤寂之感涌上心头。
任嚣亡故,岭南此刻的局势尚且不知可否稳固,那龙川县县令赵佗会否僭越,彻底将岭南作为他一家之域?
如今赵佗虽然已临近咸阳,但朕仍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应当以礼相待,以让其心生蒙蔽,再徐缓图之,彻底将赵佗监禁于咸阳,岭南之地再行定夺,方能一劳永逸……
唉,任嚣将军啊,你如此撒手人寰倒是一了百了,可是给朕却留下了一桩桩难办之事啊!
岭南隔绝,秦小子所开创的行省之制是否能推行无阻还尚未可知,朕的那些儿子们也未能消停……
九江、衡山和泗水之地一派纷乱,幸亏朕派嬴麒前往居中监视提防,兴许能起到些稳固的作用,胡亥那小子别看年纪小,心气却不低,还真不能不管不顾……
嬴政坐在御座上,放松地耷拉着肩头,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起来。
“任嚣将军,朕昨日把朕的孙儿带到京畿衙门里去了,一来是为了让他长长见识,二来也是想让他帮忙出谋划策,朝廷又要动兵了,这次朕要征伐的,是比西南夷还要偏远之地,行军路线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
“开疆拓土是朕毕生之夙愿,未敢忘也,朕的孙儿言说那西南夷以西之地盛产棉花,可作为优良填充之衣料,更有各式农作物新奇高产,最重要的其邦国目下衰弱,又有兴盛之底蕴,不可坐视其日益强盛,此刻正是征伐之良机,为大秦万民计,朕决议出征弹定……”
嬴政的复杂心事正化作着满腔的言语,自言自语一般地解脱着。
忽而殿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嬴政抬头一看,只见来人正是寺人吉寿。
吉寿低垂着脑袋缓缓走近,行礼道:“启禀陛下,李斯丞相之子李由奏请觐见陛下,说是上报衡山郡查办事宜。”
嬴政晃过神来,一声轻笑,淡淡说道:“吉寿啊,李由那小子可曾送你些礼品?”
吉寿闻声顿时惊慌失措,连忙道:“回陛下,老奴岂敢,绝无此事啊!”
吉寿还以为是李由方才塞给自己的几小块碎金的事败露,慌得浑身发抖,但是在始皇帝嬴政的御前,吉寿宁死也不敢承认,只得仓促回道。
嬴政嘴角露出戏谑的笑意,喃喃道:“那也难怪,李由那小子送的可都是壮阳补精之物,你倒是用不上……行了,去吧,传李由那小子来见朕。”
吉寿惊起的冷汗退去了些许,舒缓下心神,赶忙退去传命去了。
没过多久,李由也同样低垂着脑袋徐徐上殿,行礼道:“微臣李由,叩见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嬴政未拂袖,只轻道:“李由,你小子胆可真肥啊,竟敢擅自送所禁之药石,朕问你,你剩余的可都毁弃了?”
李由赶忙跪地叩首,连声道:“启禀陛下,微臣都已经毁弃了,不敢有私藏!”
“这还像话,你自己寻死朕不管,倘若伤到旁人,还有公主若有损,朕定然饶不了你!”
嬴政继续道:“秦小子那里,朕想你知道该怎么做,朕的身份不得表露,你可明白?”
李由继续点头般地叩首,嚎啕道:“陛下放心,微臣明白,微臣都明白,微臣不敢做出越矩之事啊!”
嬴政看着被吓得浑身发抖的李由,忽而觉得有些不忍,便舒缓了些语气,沉声道:“行了,你且起来吧,此番,你替你父前往衡山办差,成效显著,朕心甚慰,后自有恩赏,回去吧。”
李由一听嬴政没有查办惩处自己的意思,顿时心花怒放,再听到还有恩赏更是喜不自胜,连忙叩首谢恩,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章台宫殿外的御道上。
李由大口地吐息着,此番无疑又是一阵劫后余生之感。
好在现在不用再提心吊胆了,此事已经有了定论,仅要毁弃便可,功过还不用相抵,往后还有赏赐,李由不由得得意忘形地快了两步。
乐极生悲,李由步履轻快之下,忽而一个踉跄,竟朝着前端栽倒过去。
正当李由即将歪在地上时,突然一双大手陡然搀扶在了李由的肩膀上。
“哟?这不是丞相之子么?好好的后生,怎么这般弱不禁风的?连路都走不成?”
一阵雄浑低沉的嗓音登时传来。
李由见状一怔,抬眼看时,眼前之人魁梧伟岸,颇有猛士之相。
李由望着那猛士花白的头发,唇瓣不由得发起了颤。
“敢,敢问阁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