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呼啸而过。

嬴政带着嬴子昭,正快步在街上走着。

嬴子昭的眼睛眯着缝,仿佛生怕被风吹来的沙子迷了眼似的。

“祖君,您慢点,风太大了。”

嬴子昭抓着嬴政的手,大声嘱咐着。

嬴政回过头来,看着嬴子昭窘迫的模样,心里却有些感动。

没想到昭儿还如此牵挂着朕。

“好!”

嬴政放慢了脚步。

顶着猛烈的朔风,嬴政将嬴子昭挡在身后。

“祖君,您披上点衣裳吧。”

嬴子昭从身上脱下一件长襟的袍衣。

嬴政回头道:“昭儿,这是你娘给你准备的?”

嬴子昭闻声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嬴政仔细端详着嬴子昭身上的衣物。

只见,嬴子昭的身上,正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一件件缝制精美的丝绸锦袍。

“回,回祖君,娘亲说外头风大,怕孩儿染上风寒。”

“你倒是娇贵得很。”

嬴政冷声一笑,将嬴子昭披过来的衣裳推开,“不必了,你穿着吧。

“还有,既已出宫,就莫要再唤祖君了,唤大父。”

嬴子昭有些委屈地扁着嘴。

嬴政见状,便道:“算了,也不怪你,你向来在府上锦衣玉食,你娘多爱护你些,也是理所应当。”

风越来越大。

剧烈的风声在街巷中呜咽。

一群流民模样的人正争先恐后地朝街角挤着。

嬴政领着嬴子昭慢步走了过去。

“祖,祖君……大父,”刚一开口,嬴子昭还有些不习惯,见嬴政要走向那群流民,嬴子昭急忙劝阻道:“大父,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那些人来历不明,大父,咱们还是谨慎些吧。”

嬴政扳着脸,低声道:“有蒙卿护着你,你不用怕。”

嬴政说罢便往不远处的街角看了看。

朔风刮起的烟尘中。

蒙毅正领着一班郎官暗中保护着。

“走开走开!这地我先占的!”

“听田二哥的!田二哥说谁坐这谁就坐这!”

“就是!咱们从河内走了三个月才走到咸阳!还不是靠着田大哥和田二哥带路吗?”

嬴政正领着嬴子昭朝前走了两步。

那群流民们的谈话声便传入耳际。

“这里是咸阳,可不比共地!咱们万事都得听田大哥的!”

“田二哥!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放心,大哥已经先帮咱们去打探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嬴政闻声,眉头一皱。

河内郡……

共地……

姓田……

嬴政听着那群流民的对话,心里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莫非这群人是田氏一族的后嗣?

当年齐王田建投降秦国,嬴政正是将田建安置在了河内郡的共地。

田建死后,田建的三个儿子却不知所踪。

嬴子昭看着不远处的流民,却是满脸嫌弃。

“大父,咱们还是走吧,他们这些流民,卑贱不说,还又臭又脏,要是染上了什么瘟疫,可如何是好?”

嬴政闻声,顿时怒目而视。

眼中勃然的怒火不禁让嬴子昭吓了一跳。

嬴子昭顿时傻了。

嬴子昭哪里能想到,嬴政竟然会为了一伙流民,而大发雷霆?

嬴政面无表情,冷声说道:“流民,卑贱……

“竖子,你懂什么?

“他们兴许是一时的穷困潦倒罢了!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出身不比你高贵?

“竖子,你记住了,出身优越跟你无关,那是先祖所赐!

“你能做的只有如履薄冰,莫要辱没门楣!你又岂敢目中无人?”

嬴子昭被嬴政喜怒无常的模样彻底吓住了。

“大父,您莫动怒,莫动怒啊!孙儿错了,孙儿错了……

“孙儿没有目中无人……孙儿只是……”

嬴子昭还试图解释着,嬴政却拂袖抽身,朝着秦风作坊的方向走去。

嬴子昭见状,只得慌忙跟了上去。

其实嬴政之所以动怒,其实是想起了自己当年在赵国为质的日子。

眼前的这群流民是从河内郡共地而来,为首的人又姓田。

嬴政已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人就是齐王田建的宗族子弟,至少为首的那人是。

看着流民们穷困潦倒、衣衫褴褛的模样,嬴政心中顿时不忍。

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听着嬴子昭的嫌弃之言,嬴政才会如此大发雷霆。

……

嬴政背着两手朝前走着。

嬴子昭则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正当嬴政即将走到秦风的作坊时。

一阵喧闹声再次传来。

“姓名!”

“草民田升!”

“姓名!”

“草民田桓!”

秦风的作坊前正围着一群跃跃欲试的流民。

秦风坐在门前的围椅上,一手握着笔杆,一手举着竹片。

“木工作坊在城外九峻山的甘泉岭,每人每日十钱工钱!”

秦风刚一说罢,围着的流民们顿时一阵沸腾。

“我!我我!还有我!”

“我叫田轸!记我一个!”

嬴政远远地望着秦风的举动,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情。

身旁的嬴子昭却道:“大父,那人这样招收工匠,先不说招收的人能否胜任工匠的活计。

“他这么一间小小的作坊,需要雇多少人?等人手雇满了,其余的人还不得闹事?”

嬴政闻声,默默地皱起了眉头。

嬴子昭似乎还未察觉到嬴政的异样,仍旧自顾自地说道:“大父,您想啊,工匠招满了,剩下没能被选上的流民肯定不答应。

“闹不好啊,那人这作坊都得被砸了!唉,可就得不偿失咯……”

嬴政再也按捺不住。

猛地低下头,嬴政怒声斥责道:“住口!一派胡言!

“流民们居无定所,若是能去作坊里做工,既能有了生计,咸阳也自会安定。

“人家做的明明是为国为民的善事,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出力不讨好的愚举呢?

嬴政暴跳如雷,对着嬴子昭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斥责。

嬴子昭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不敢再多说一句。

“自己作壁上观,说这些风凉话,最可恨的就是你这样的……”

看着嬴子昭失魂落魄的模样,嬴政有些犹豫,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行了,多说无益,道理你自己明白就好。”

嬴政一拂袖,径直朝秦风的作坊走去。

嬴子昭呆滞地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祖君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处处瞧我不顺眼?

祖君对我有成见了?

正在这时。

招收工匠的秦风看见了嬴政的身影。

秦风放下手中的活计,朝身旁的唐姑说道:“堂主,这里的事你先帮在下打理一下,在下去去就来。”

唐姑颔首道:“秦少侠请便,唐姑自当尽力。”

唐姑浅笑着接过秦风手中的竹片。

目光随意一看,唐姑也恰好看到嬴政缓缓走来的样子。

唐姑顿时便皱起了眉头。

心里一阵嘀咕。

来人如此英武,看样子,定然非富即贵……

突然。

唐姑的目光停留在嬴政身后的柳树。

柳树后一个男子的身影一闪而过。

唐姑杏目一睁,自语道:“那,那是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