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

众位官员们看着王贲、李信、白仲和辛胜四人,顿时疑惑不已。

王贲和李信可是刚刚征伐西南夷凯旋归来的有功之臣啊!

正当是皇帝陛下龙颜大悦,恩泽雨露的时候……

这群人为何要在御前请罪?

而且还是在始皇帝陛下丝毫没有动怒的情况下啊!

冯毋择和一群秦吏现在是进退维谷,上前谏言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就这么尬在了原地。

而杨端和、杨熊、李仲、阮青、赵旷和卫庄几位将领则是不明所以,只得朝着王贲望去。

只见王贲跪拜在地,两手参抱,面色痛心疾首,呼嚎一般地说道:“启禀陛下!罪将从军以来,屡次违例越矩,帐下军士更是常有私吞军赀、扰民滋事的罪状!

“罪将驭下无方,恳请陛下降罪责罚!罪将愿自请削去爵禄,免除官职!以供陛下发落!”

王贲的话语声调凄切,周遭的秦吏们无不动容。

冯毋择等人闻声,却顿时变得目瞪口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好端端地,王贲为何会主动提出来这些罪状?

这几条罪状,无一例外,都是冯毋择等一干秦吏打算在皇帝面前参他的啊!

这样被王贲主动请罪说错,还怎么弹劾啊?

王贲一语道罢。

李信、白仲和辛胜三位将军也赶忙跪地叩首,齐声呼道:“罪将等,同请陛下责罚!”

似乎不管王贲说了些什么,李信、白仲和辛胜这三人都会一同请罪。

冯毋择等人见此情景,彻底傻了眼。

眼下正是王贲和李信得胜归来的时候,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就算身背罪过,也能功过相抵啊!

前来皇帝陛下的御前请罪,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啊!

渐渐地,四下里变得一片哗然。

此刻候在章台宫殿前的大秦官员们,其实很多都是了解王贲、李信等人的罪过。

统兵征战原本就不是一门规规矩矩之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实际上很难有将军能够率军出征时完全不违反秦律。

而这种激励军士浴血奋战,鼓励将士们奋勇杀敌的做法,就算会触犯秦律,许多时候,上层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只要对外征战能够得胜,这些小节又何必拘泥呢?

最重要的是,这群秦吏心里也熟知王贲、李信等将的罪证,只等着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们自己也可借此来检举揭发,以明哲保身。

可是此时此刻。

王贲和李信居然带着几位少壮派武将,在始皇帝的御前主动请罪!

这就意味着,他们手中掌握的这些罪证,顷刻间化为了乌有……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似乎等候着始皇帝的发话。

半晌。

始皇帝面无表情,语调清冷,一拂袖,沉声说道:“朕,知道了。

“通武侯,你虽战功赫赫,但是驭下无方却是真的,此番征伐西南夷,通武侯为大秦又立下了不世之功。

“虽有小过,朕又如何能惩治?岂不是有失公允?既然如此,那就功过相抵吧!朕不封赏不惩处,通武侯你好自为之吧!”

始皇帝的话语在章台宫殿前回**着。

“至于李信、白仲和辛胜三位将军,李信将军跟随通武侯征伐有功,白仲、辛胜,看在有人求情的份上,罚禄半年,以观后效吧!”

所有人都开始变得脸色各异。

不少秦吏议论道:“什么?通武侯功过相抵?这,这就功过相抵啊?”

“那咱们手里掌握的罪证,还有什么用啊?”

“陛下连白仲和辛胜都未加惩治,罚禄半年更是如同瘙痒,这,这是为何……”

“你们没听见陛下说吗?有人求情……可是哪里有人求情啊?”

这群秦吏当然听不明白。

可王贲、李信、白仲和辛胜四人闻声,心里却正一阵窃喜。

他们无比清楚地知道,始皇帝口中提到的“有人求情”,那毫无疑问就是秦风啊!

王贲、李信征伐西南夷有功,但是白仲和辛胜却是久无寸功,为何会只伐禄半年?

很明显是因为秦风的求情,始皇帝才没有痛下杀手的啊!

“罪将谢陛下不杀之恩!”

“罪将叩谢陛下隆恩!”

此刻。

冯毋择和一众秦吏脸上的表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

还没上奏弹劾罪证呢,皇帝陛下已经惩治过了!

始皇帝环顾着群臣,朝冯毋择等人狠狠地瞪了一眼,沉声道:“尔等要谏什么,朕心里有数。

“但什么话该由尔等所谏,什么话不该尔等上奏,朕希望尔等能思虑清楚。

“将军们在外浴血奋战,尔等在朝堂上安享太平,难道,还不知足吗?”

始皇帝的话语声如沉钟,听得众人一阵心惊胆战。

再抬头时,始皇帝嬴政已回身移驾。

中车府令赵高尖着嗓子宣告道:“百官嵩呼!恭送陛下!”

“臣等恭送陛下!”

等到群臣慢慢散尽时。

杨端和、杨熊、李仲、阮青、赵旷和卫庄几位将军,也纷纷面色不悦。

狠狠地瞪着冯毋择等人,杨端和冷笑一声,低声道:“冯大人,这可跟您事先说得不一样啊……合着您是来消遣我等的?”

“额,杨将军啊,何出此言啊?老夫也没想到会……”

冯毋择正要解释,杨端和却领着一众将军扭头便走。

“哼!若是再有下次,我等粗人,可就不是那么好戏弄的了!”

冯毋择呆滞地望着杨端和几人齐齐走远,心里却是哑巴吃黄连。

这下可倒好,不仅连王贲、李信等将没弹劾成……

反而还得罪了杨端和、杨熊等将军,真是里外不是人了啊!

王贲、李信、白仲和辛胜四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御道上,完全没有刚刚被皇帝陛下惩治的悲戚模样。

李信快步跟在王贲的身后,面带喜色道:“君侯,子婴少公子真是能谋善断啊,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啊!”

白仲和辛胜也同样欣喜不已,接连点头道:“真是没想到,还真被子婴少公子给说准了!”

“不知道三位将军适才可曾注意,冯毋择那狗东西撺掇了杨端和等将,似乎要弹劾我等!”

李信点头道:“真是好险啊!幸亏咱们有子婴少公子的提点,不然若是被冯毋择捷足先登,陛下盛怒之下的后果……恐怕还真不好说啊!”

王贲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着,忽而止住了步子。

“几位将军,方才陛下说,看在有人求情的份上,莫非,陛下是知道子婴少公子去给咱们提醒了?”

“嘶——”

李信也顿时眉头一皱,感叹道:“是啊!陛下知道,陛下一定是知道的啊!”

“这……这太可怕了,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事是陛下不知道的?”白仲咂了咂嘴唏嘘道。

辛胜道:“要我说啊,诸位也不必心忧,既然子婴少公子在陛下御权为我等求了情,又或是陛下已经获悉咱们和子婴少公子有联系……都不足为虑……

“因为陛下方才惩治我等的态度,就说明了陛下并没有动杀心,有子婴少公子在,咱们就没有性命之忧啊!”

王贲颔了颔首,“嗯,辛将军言之有理,劫后余生便是大喜之事,走!咱们赶紧回府禀告家父去!”

……

长公子府。

冯沅正端坐在桌案之后,傅粉的俏脸上双目紧闭,似乎正闭眼歇息神。

厅房中,嬴子昭正来回踱着步子,显得很是焦急慌乱。

“昭儿,为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镇定,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冯沅听着耳畔嘈杂的脚步声,闭着眼训道。

嬴子昭眉头紧皱,焦急万分,“娘亲啊,孩儿担心啊,不知道此事能否成功啊!”

忽而。

侍女青儿急匆匆地步上厅房。

“夫人,夫人!”

冯沅闻声,当即猛地睁开了双眼,只道了句。

“宫里,有信?”

“嗯,夫人且看。”侍女青儿从裙袖口取出一面小巧的绢帛。

冯沅急忙去接,全然没了刚才冷静的神态。

摊开绢帛,冯沅的目光快速扫视着。

一旁,嬴子昭则是满脸的关切。

“娘亲,怎么样了?”

片刻。

冯沅似乎突然胸口一阵闷疼似的。

纤指捂在白皙的胸脯前,冯沅柳眉紧蹙,大口地吐息着。

“娘亲,您怎么了娘亲?”嬴子昭见状急得满头大汗。

“昭儿……扶,扶为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