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听着王翦的话语,有些愕然。

自己本想着尽人事听天命,王贲李信对自己有恩,自己知道始皇帝有可能会下旨惩治,便不能坐视不管。

但是自己也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开木工作坊的工籍贱民,这群大秦帝国的君侯将军,又如何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把自己想说的话一带到,秦风正准备赶紧离开。

可武成侯王翦却亲自叫住了自己!

秦风愣了愣,急忙回身过来,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额,不知君侯唤在下,有何吩咐?”

王翦却满脸和善,慈祥说道:“秦郎君,你方才所言,老夫以为极有道理,还望秦郎君肯赏光入席,再详细谈些,如何?”

秦风正不明所以之时。

一旁,首席的右首上,上卿蒙武也缓缓起身,朝秦风拱手拜了拜,道:“秦郎君方才所提点,可谓字字珠玑,快请入席吧!”

话音刚落,少府章邯也附和道:“是啊!秦郎君是来挽救我等的,为何匆匆要走啊?”

李信、白仲和辛胜三位将军也纷纷道:

“秦郎君你可莫要走!”

“就是啊!你若是走了,谁来教我等存身之策?”

“救人救到底,秦郎君你得帮我等想个万全之法啊!”

秦风看着众将军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场景,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卧槽?

这是啥情况?

我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贱民啊,我说的话,这些大佬还真能听得进去?

秦风正内心盘算着,忽而只觉得胳膊上一沉。

只见王贲已经扣过来两手,抓着秦风便要朝坐席上走去。

“来来来!秦郎君莫要迁延了!快随我来!”

少府章邯也迎道:“王贲将军,方才就是你去接秦郎君前来的,这会不如由我等接待如何?来,秦郎君请!”

章邯说着从案上端起一盏酒樽,一边敬着秦风,一边示意秦风朝自己近些。

李信、白仲和辛胜三人见状,也更是不甘示弱。

“章少府你这可就不讲究了,本将此番随通武侯征伐西南夷有功,秦郎君理当与本将同饮,来,秦郎君请!”

“还是与本将同饮的好!来,秦郎君,本将亲自为郎君斟酒!”

“那日匆匆一面,本将还未与秦郎君畅谈,还请秦郎君赏光啊!”

秦风看着众将争先恐后的模样,顿时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们是觉得我刚才说的办法合适?

还是说他们和王贲、李信一样,主动示好是想跟我结交?

秦风忽而记了起来,这些武将,都是那日在作坊门前围观自己的那些人!

秦风正内心震惊着,就已经被王贲稀里糊涂地拉到了席面上。

面前放置着四五盏斟满的酒樽。

一应美味佳肴的吃食更是堆积成了小山。

秦风见状,正准备开口,“各位君侯、将军,在下方才已经把应对之策言尽,若是……”

秦风话音未落,王贲立马打断道:“哎,秦郎君,应对之策我等已经了然,放心,我等一定会按照秦郎君的吩咐去办的!来来来,喝酒!”

秦风有些意外,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怎么还比不上喝酒重要呢?

“秦郎君,这位是少府章邯,等到长公子府的晨曦公主年过及笄,章邯少府就是晨曦公主的如意郎君了!”

王贲摊手介绍着章邯,周围的将军们顿时一片哄堂大笑。

“这位是白仲将军,武安君白起之子!被长公子起复于咸阳。”

王贲介绍到白仲的时候,白仲的眼中已经开始闪烁出泪花。

秦风方才所言提到了“武安君”被昭襄王赐死杜邮,正是功高盖主的遗恨往事……白仲深懂此理,自然忧愁顿生。

“这两位是李信将军和辛胜将军,都曾是家父的副将。”

王贲话音一落,章邯、白仲、李信和辛胜四人,当即同时拱手对袖,擎着酒樽,齐声道:“秦郎君,请了!”

说罢,众人一仰脖颈,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

首席上,正中的王翦和右首的上卿蒙武,也执杯朝秦风遥举。

“秦郎君,请。”

秦风见此情景,哪里还敢推脱,当即也随着各饮净了酒樽。

正厅里的这群武将们,无一例外,都是扶持长公子扶苏的一派。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更为亲近扶苏的正妻王氏一脉。

扶苏的正妻是王翦之妹王筠。

蒙武、李信和辛胜都曾是王翦的副将,跟随王翦出生入死,自然对王翦俯首帖耳。

再加上白仲受扶苏起复之恩,又是郿邑人,和槐里人李信、频阳人王翦,都是京畿内史的关中秦人。

白仲自然也一心一意追随着扶苏和王翦。

众将军们本来就对长公子扶苏被发配上郡始终意难平。

此刻看着秦风这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也不失为一种安慰。

就算长公子扶苏不能承继大业,还有少公子嬴子婴在!他们这群少壮派武将,就还有希望!

……

酒已三巡,肴过五味。

等到秦风被王贲亲自送出武成侯府邸的时候。

正厅里的这群武将们,也同样跟到了庭院当中。

无奈咸阳城中人多眼杂,众将军们不敢太过堂而皇之地出府相送,只得远远地望着秦风渐渐离去。

“唉,多好的少公子啊……长大了啊!”

“是啊,当年少公子离奇失踪的时候,还只有这么高……”李信拿手比划了一下,眼含泪光。

“长大了好,长大了好啊,咱们这群弟兄有希望了,咱们大秦也有希望了啊!”

众将军们正感慨万千之时。

王贲快步从府邸大门走了回来。

“走吧,快去听家父怎么吩咐!”王贲急忙道。

众人奔上了正厅,武成侯王翦正和上卿蒙武商议着。

看见众人赶来,王翦和声道:“贲儿,你们来了……方才,子婴那孩子说的话,你们以为如何?”

李信道:“回君侯,末将以为,子婴少公子所言极是,不仅王贲将军要上表请罪,我等也要自揽其过,以免陛下忌惮!”

白仲急忙道:“是也,子婴少公子之话并非是无稽之谈,当今陛下虽英明神武,但也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若是我等遭到陛下猜忌,很难保证陛下不会降下雷霆啊!”

章邯和辛胜也当即拱手道:“末将附议!”

首座上,王翦闻声,正心满意足地颔着首。

“嗯,诸位所言皆合老夫之心,蒙将军也正有此意,诸位理当如此,即刻上表请罪,以释陛下之疑!不过……”

王翦顿了顿,犹豫道:“老夫有一事不明,此事到底是子婴那孩子自己想出来的,还是经过了谁的提点?”

众人听着王翦的话语,顿时愣在了原地。

此事关系重大,关乎着一班少壮武将们的生死存亡!这话谁会提点给子婴少公子?

众人正不明所以地猜测时,王翦幽幽地说道:“诸位难道忘了,昨夜子婴那孩子跟陛下在章台梳理奏章的事了?”

轰!

王翦的话掷地有声,所有人的心里都突然“咯噔”了一下。

莫非是陛下?

提点子婴少公子的人,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忽而。

“哈哈哈哈!”

王贲放声一笑,释然大喜道:“父亲,如果真的是皇帝陛下提点了子婴,此事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李信有些疑虑,皱眉道:“通武侯,何喜之有啊?”

王贲咧嘴道:“诸位试想,此事若真是陛下提点,那就说明陛下是想借子婴之口,来敲打、提醒我等往后要谨言慎行……

“不仅我等目前没有性命之忧,而且……此事也证明了,陛下是知道我等和子婴的联系的!”

章邯闻声,顿时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道:“哎?是啊!陛下知道我等和子婴的事,却不为所动,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陛下并不反感!”白仲喜道。

辛胜则是满脸惊恐,愕然道:“那也就是说……陛下已经把子婴……当作大秦后继之君培养了!”

众人一阵议论,脸上皆洋溢着激动的神色。

倒是首席上的王翦显得老辣深沉。

拂袖摆了摆手,王翦示意众人莫要乐极生悲,吩咐道:“好了,眼下还不是沾沾自喜的时候,既然子婴那孩子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诸位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时辰不早了,贲儿、李信将军,你二人也该进宫面圣去了……”

众人闻声,立马变得严肃起来。

王贲和李信拱手领命,“孩儿遵命!末将遵命!”

“其余诸位,将军们这些时日也当各自上表请罪,至少自降两级方可!”

蒙武、章邯、白仲和辛胜四人也急忙对袖,齐声道:“谨遵君侯吩咐!”

众人听着“上表请罪自降官爵”的吩咐并不心寒,因为爵禄官职毕竟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子婴少公子眼看越来越受到始皇帝的青睐……

子婴成为大秦帝国的后继之君可谓指日可待……

这群少壮派武将们,又有何心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