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熊正哭丧着脸,心里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可周遭围观的官员们,却好像不打算放过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官员们围在冯熊的身旁,朝着冯熊一阵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哎呀呀,既然这冯家少爷是蒙这位少侠的指点,那这少侠岂不是冯家少爷的师父?”
“言之有理啊,孔丘曾拜七岁孩童项橐为师,只要传以道,教以理,便是恩师!”
“太公曾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位少侠与冯少爷可有宛如父子之恩情啊!”
听着官员们的议论声,冯熊逐渐黑下脸去。
什么?
我真是不该多嘴啊我!怎么就成了我的恩师了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都来了,你们这群腐吏,太公家训记得倒是清楚!
合着我随随便便的几句话,给自己找了一个新爹?
官吏们见冯熊仍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便是又一阵喧闹。
“嘿?冯少爷的架子还真是大啊,居然不把对他有恩的少侠放在眼里……”
“唉,是啊!现在这都什么世道啊?身为士子,竟连一丝尊师重道、知恩图报的道理都不懂!”
“说得没错!冯少爷见了授道之恩人,还装作没看见似的,仿佛未曾相识一般!太过分了!”
眼看着官吏们愈来愈群情激奋。
冯熊忽而觉得有些惊慌失措,他害怕了。
因为自己是和父亲冯溪从关东初到咸阳,人生地不熟不说,庙堂的大小官吏也尚未结交。
如果现在给官吏们留下一个这样无情无义,刻薄寡恩的印象,那往后自己父子在咸阳该如何立足?
为难地看向了一旁的冯溪,冯熊只看着自己父亲也正挤眉弄眼着……
似乎在示意自己鼓足勇气上前……
冯熊虽极不情愿,但是事已至此,众望难违啊!
强行定下心神,冯熊硬着头皮快步走到秦风的身旁。
四肢僵硬得如同木头,冯熊匆忙抱手朝秦风一拜,口中快声道:“在下冯熊,拜见尊师!”
秦风见状先是一愣,“额……你这是……”
但秦风看着冯熊躬身的样子,便随口一虚扶,道:“嗯~起来吧~”
冯熊本打算应付一句便起身离开。
突然听见秦风口中的“起来”,冯熊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什么?
起来吧?
你,你这小子居然还真会顺势而为啊!
老子是看这么多官吏,给你点面子,你还真蹬鼻子上脸啊你!
冯熊顿时气愤得脸色涨红,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也只得道:“谢,谢尊师!”
冯熊说罢,便怒火中烧地抽身而去。
冯熊刚一走,田璧君便盈盈走了上去,朝秦风说道:“秦郎君,还是你接着讲吧,之前你在庄园讲到了棒子国,再说说呗?”
冯熊刚刚迈出的步子忽而僵硬住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冯熊的内心一阵无声的怒吼。
田姑娘在说什么?
那小子之前就讲过?
不是吧?田姑娘早就听过东海仙山的奇闻异事啊!
可田姑娘明明早就知道……为何刚才还任由老子讲述啊?
不会是专门想看老子的笑话吧?
冯熊狠狠地瞪了田璧君一眼。
气煞我也!
好哇,原来你们早就相识,居然还夫妇一体似的,戏弄老子!
惹不起老子还躲不起嘛?
冯熊一回想起方才的窘态,就觉得一阵羞愧无地,赶忙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
田家宅邸的正厅。
秦风搀扶着嬴政,正在田璧君的引领下慢慢走来。
“父亲,这位是秦郎君,这位是赵老伯。”
田璧君朝厅上的田泰欠身一拜,介绍着秦风和嬴政。
田璧君的俏脸上映现着一抹绯红,显得羞怯不已。
田泰闻声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秦风。
打量着秦风的俊逸模样,田泰倒颇为满意,便笑道:“你就是秦风?”
秦风微微一笑,和善说道:“回伯父,正是在下。”
田泰早就知晓始皇帝有意要将田璧君赐婚给秦风的消息。
欣慰地点了点头,田泰又问道:“敢问秦郎君是在衙门何处任职啊?”
田璧君听见田泰的这话,柳眉微微蹙动了一下。
秦风却随口回道:“回伯父,在下开了一间木工作坊。”
“什么?”
田泰猛然一听差点没反应过来,眉关一锁,显得很是不悦,“秦郎君是开木工作坊的,那秦郎君自然是工籍,对吧?”
“工籍又如何?”
厅上陡然响动起一句雄浑的吼声。
只见嬴政大手一挥,一个健步上前,将秦风挡在身后。
虎目圆睁,嬴政朝着田泰怒道:“士籍的人也不见得能高贵到哪去!
“方才那冯家的少爷可是士籍,却是个鬼话连篇,胆小如鼠的货色!”
田泰被嬴政的这句呵斥震慑住了,踟躇在原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秦风见状,便搀扶着嬴政,安慰道:“赵老伯您别动气,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嘛。”
“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走!”
嬴政气不打一处来,拉着秦风便要往厅外走去。
田璧君连忙快步跟了上去,委屈地劝慰道:“家父一时失言,璧君代家父赔礼了!”
嬴政回身过来,目光闪现出一抹柔和,“丫头,这事不怪你,你不必如此,我们今日就先走了。”
嬴政说罢,便带着秦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田家。
出了府邸的大门。
秦风一边捋着嬴政的衣袖,一边和声问道:“赵老伯啊,您别生气了,田伯父也没说什么,只是对我开木工作坊的身份不太满意罢了。”
嬴政仍旧面色铁青,恨恨地道:“如此势利之人,居然还加官进爵,真是岂有此理……
“再敢多说一句,我非得把他的官服全都扒下来不可,让他做庶民去!
“若不是瞧璧君那丫头聪明伶俐、生性善良,这桩婚事真是不缔也罢!”
秦风倒是对田泰的鄙夷不以为然,但看着嬴政的举措,秦风却觉得内心一阵暖意。
自己毫不上心的事,赵老伯却忿忿不平,这说明赵老伯是完全把自己当作亲孙子一般看待……
一点也不忍心看见自己受委屈啊!
秦风感动道:“赵老伯,好啦,您别生气啦,这事就这么过去吧,往后再说,走,回家下棋去!”
“你啊你,你就是心太善了……”嬴政拗不过,也只得作罢。
夕阳西下,嬴政被秦风搀扶着走在长街上。
一老一少的身影,就这样慢慢消逝在了余晖之中。
……
田家宅邸。
秦风嬴政走了半晌,田泰都好似没有回过神似的。
“不会吧,一个京畿衙门的官,就敢对为父那般说话?”
田泰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嬴政会那般不卑不亢,甚至毫无顾忌地和自己针锋相对。
田璧君柳眉紧蹙,满脸的埋怨之色,“爹啊,不是女儿说您,您为何要那么说秦郎君啊?工籍怎么了?秦郎君为人正直,对女儿也好,不就足够了么?”
田泰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女儿啊,很多道理你不懂啊,这居家过日子没有那么简单,相夫教子、柴米油盐……爹也是想让你过得好些啊!”
走近田璧君的身侧,田泰望着自己的女儿,眼中满是柔情。
“女儿啊,工籍是贱民,干的都是苦力活,虽说比商籍要强一些,但商籍好歹还能养家糊口,工籍就纯粹是勉强度日了啊!
“你说爹要把你嫁给那小子,你让爹如何能放得下心啊?”
田璧君听罢,随口道:“爹,您这担心纯属多余了,秦郎君开的木工作坊可不是您想象的那个样子。
“不仅咸阳里有,而且九峻山也有一处大的作坊,产出的青檀木家具、灯具件件价值不菲,说秦郎君是家财万贯也不为过。”
田璧君平静说罢,田泰早已震惊得目瞪口呆。
“青,青檀木?”
田泰瞬间傻了眼,“女儿,那小子……不会就是开秦爷作坊的吧?”
田璧君无辜地眨了眨眉眼,颔首道:“嗯,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