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楼近辰早就有过的一个想法。

甚至可以追溯到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想法。

他觉得如果将这个直观形象的‘神’,比成某一种符号,或者说是‘道’会更好。

不要去具象那个‘神灵’。

楼近辰知道如丘文这样的,一旦失去了火神的眷顾,那么他本身神力必将大减,便会被别人杀死。

“不急。”

楼近辰却是一步踏入虚空,如叶飘落在祭火堂前的空地上,人却转过来看那银樟树。

当他目光看过去时,那巨大妖异的银樟树散开,像是张开了双臂一样,一个碧裙女子从中飘落到楼近辰面前五步远,盈盈一个万福礼,说道:“章银枝拜见府君。”

“真是时光荏苒,流年匆匆,犹记当年在银樟树下饮茶之时,你还只是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蹲在地上学字的小女孩,一转眼,现在却已经是一个能够庇护一方的修士了。”

楼近辰感慨的说道。

章银枝并不高挑,看上去小巧,圆圆的脸,她也在打量着楼近辰,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听到楼近辰的各种消息,却没有再见过了。

关于楼近辰的一件件的事,形成的形象,将她心中原本楼近辰的样子给覆盖,到最后,她慢慢的不太知道楼近辰具体是什么样的了。

最能够回忆的,就是他在银樟树下,喝茶提诗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楼近辰,骑在一匹马上,挂着一把剑,身上穿的并不好,头发也不长,一眼看去就像是一个落魄的剑客。

但是给章银枝的记忆,却是意气飞扬的感觉。

只是时常有人问,当年楼府君在树下喝茶提诗时的情形,她一开始还会与人说,后来慢慢的也是不再说了,再后面别人见楼近辰也没有再来过,也就不再问了。

“整个江州都是托庇于府君身名之下的,我也不过是一株树灵的祭司,哪里庇护得了别人。”章银枝说道。

“我看你修的是羽化道,所行之法是符法为主,你为什么不来京落宫听道呢,难道是觉得我只通剑术,不通羽化道和符法吗?”楼近辰说道。

“府君,我只是当时处于晋升的关键时候,没能够赶去,后来想去的时候,伱又离开了。”章银枝有些弱弱的说道。

“那后面呢,这些年我可是一直在京落宫没有离开的。”楼近辰说道。

“这些年,我听人说府君讲法高深玄妙,我怕听不懂,便没下定决心过去。”章银枝说道。

“你听不懂,便是我没有说的清楚,下次尽管来就是,不过,这里的事不要再参与了,你带人先回去吧,这段时间要小心火神教的变动。”

楼近辰可以肯定,火神教一定会有一段时间震动。

他是让章银枝回去小心一些了。

章银枝自是应着,然后带着那一位三公公的信众离开。

那位三公公的信众,离开了断头寨,才是惊魂初定,很快便又忍不住的说道:“想不到居然见到了楼府君,原来祭司真的与楼府君相识的。”

章银枝却是笑道:“多年未见,府君却依然如当年一样,平易近人。”

那三公公的信众想起那个梁玉功身首分离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楼近辰平易近人。

……

在章银枝离开之后,楼近辰便来到了那个祭火堂之中,看着那火池之中燥动的火焰。

他隐隐能够从那火焰之中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情绪,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和焦躁,就像是一个病人,无法抑制住心中涌动的燥火,只能够在家里狂砸东西。

而祂的意志,就是要信众们进行大祭,而这种大祭,在楼近辰看来就像饮鸩止渴。

如果这些信众不脱离这个火神的话,要么一起疯掉,要么一起堕落向邪恶。

“我想,一开始你们心中的火神一定不是现在这样子的,火焰之神,应该当那至高的道印,而不是现在这个,这个只是比大家站的高一些的人。”

“修行如登山,有人走在前面,后面的人看到他的背影,却以为他的背影就是那高顶,所以,你们要弄清楚的一件事,就是火神,并不代表火焰的意志。”

楼近辰的道理是,让他们不要将信仰局限于某一‘人’的身上,而应该放的更大一些,放得更高一些,眼光放得更高一些,那么对于这个火神的信仰,便可以很自然的转为那更高的存在。

接下来,楼近辰又让丘文联系他的教主。

然后却联系不上,甚至丘文都担心他们的教主出事了。

楼近辰便也就与丘文讲着转移信念的理论,他自己也没有做过,只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

这一讲,便是半个月才结束离开。

至于最后这个火神教的结果是分裂还是怎么样,就看丘文他自己的事了。

而楼近辰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将火神教的人杀光。

到了他现在这个修为,杀人不过是一念之间,但如此大面积的去杀人,却绝对不愿意去做的,如让世间不如自己意的人都杀了,那这个世界,一定只会剩下自己一个人。

因为当你杀了不合你意的人之后,会发现原本合你意的人,也会惧怕你,疏远你,也会不再如你的意,这般又杀了,便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宇内万物,彼此竞争,火神教之中,他已经插手播下了种子,便就让他自己成长,结果虽重要,但是已经不是他特别在意的了。

他虽然再入人间,心却生出一种抽离感。

播善种,种善念,不再是他当年那般一下子就拔剑而起了。

他不由的想起,神话传说之中那些大德圣人,可以做到一念之间杀了许多邪恶之辈,但是他自己却极少出手,只将自己的道德之念传播于人间,让人间这些人自己去清理邪恶。

他又在天地之间游走。

走荒野,入深山,寻一些小教派,想要如同见那‘火神’一样,再去追溯到那后面的神灵,却发现,其实大多数的小教派的‘神灵’,不过是一些山间老鬼,或者是一些灵魅罢了。

再有一些大一点的教派,他通过那种祭祀的方式去偷窥,感受到的只是一片混乱,就像是一些‘精神病人’一样,你觉得他的意识是清楚的,但很快就会发现其中的错乱。

于是楼近辰最终还是朝着北面去。

他要去见一见国师。

说起来,他还真没有好好的与国师有过直接的交流,不过是两次领会对方心意罢了。

从那人修榜上来看,国师开辟了无尽山,他在无尽山中修行。

他也正想见识一下。

同时,他也想看看那大乾国的皇帝究竟怎么了。

越是往北,天气越背。

走着走着,天地下起了雪。

大地也越来越平,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当年,曾也在雪中北上,现在又是这般。

茫茫大地上,一片苍白,大雪纷飞,一个人在雪中行走着,一步一步,不急不徐。

在远处,有一座庄园,庄园在这一片雪地之中,亦不失为一处美景。

当楼近辰以正常人的脚步走近那庄园之时,天色却是已经黑了。

庄园之中亮了灯,他看着这庄园,上前去敲门。

这一路行来,他几乎少用法力,只凭双脚敛息凝气的行走大地,感受这大地的脉动,感受寒暑的变化。

庄园之中,随着他敲门,那高处城楼上,两个布偶人似被敲门声给惊醒了一样,它们快速的化为人,随之便是整个庄园像是醒来了。

各处都亮起了灯,然后有人回应道:“来啦!”

楼近辰看那阁楼上的两个人,正是一男一女,他们也朝楼近辰看来,嘴角带笑。

楼近辰此时是收敛了所有的修为的,尽管如此,他也感受到了这庄园似乎不对劲。

但是既然敲响了门,便没有离开的道理,更何况这么大的雪,他已经几天没有喝一杯热水,没有与人说过一句话了。